我爹一出去,埋人的还没有回来,村里头帮忙的人就陆续离开了,等太阳完全下去了,屋子里只剩下舅舅外婆和爷爷奶奶了。
院子里还是一片狼藉,东倒西歪的凳子,随意摆放的桌子,一地的炮竹纸和纸钱。屋子里头的人无心去打理,奶奶沉默地靠在一侧,斜斜地看着熏得发黑的横梁发呆,看着看着眼泪就下来了。
爷爷和舅舅坐得稍远一些,哥哥坐在他们的中间,外婆拉着母亲的手,低着头劝她多少吃些东西。母亲摇摇头,除了柴火发出的哔哔啵啵的声响,再没了动静。
我抱着母亲的一只胳膊,看着爹爹最后住过的屋子紧紧锁着,很想问爹爹真的回不来了吗,可是不敢说出口。
我知道,爹永远地和我们隔开了。
“哎呀,阿英,你这是怎么了,是要生了哇。”
外婆突然惊叫起来。
我看着外婆慌乱地起身拉母亲,指着地上的一滩水,快要哭出声来了。
母亲呆呆地,跟着外婆往屋子里走。
“她舅舅,劳驾你去给找找医生去,这羊水先出来了。得有个医生啊。儿啊,是你回来了吗,好好降生在人世,我们重新认识。”
奶奶咻地从墙上离开了,拖着一条腿跑到舅舅跟前,大声对他说道。
“阿林,来看着火,烧热水。带好妹妹。”
奶奶交代着,跟着母亲和外婆往睡房里去。
母亲一离开,我就害怕起来,好像她也要像父亲一样,突然地消失不见,睡到那麦地里去了。
“丫丫不怕啊,你要有新的伙伴出来了。去了一个又会回来一个的,你爹那么心疼你们,在上头也会一直护着你们的,不会有事的。等一等,隔一会儿,你家里又是四个人了。”
爷爷走到我跟前,拉了一个小板凳坐下,将我拉到他的膝盖上坐下,我看到他的眼角挂下了一行清泪。我止住了抽泣,伸手抱住了爷爷的脖颈。
我就一直睡在爷爷的臂弯里,平日里他会一个接一个地给我讲故事。今天我知道谁也不想说话,包括我自己。
哥哥一会出去抱柴火,一会忙着洗家伙什,给奶奶送了好几盆热水进去。
“阿林,去村口看看,你舅回来了没有。”
外婆抽泣着跑进厨房着急地催促着哥哥。
“妈妈怎么了,外婆。生妹妹的时候我在屋外听到她哭、喊痛。可现在,她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哥哥焦灼地问着,我也坐不住了,从爷爷的腿上跳了下来,跟着哥哥一起看着外婆。
“没事啊,你们的妈妈没事,她就是没有吃饭,没有力气,因为这里更疼,她喊不出来。”
着急的外婆还是蹲下来,抱着我的腰,指着心口说道。
“外婆,我这里也疼,喊爹他不应我了。”
我指着自己的胸口对她说道。
“丫丫乖啊,今后弟弟或是妹妹出来了,就帮着妈妈一起照顾他。你们好好的,妈妈的胸口就不疼了。”
外婆拉着我的手,让我站在妈的门口喊喊妈妈。哥哥已经飞快地跑出去了。
“哎,丫丫,妈妈没事。你乖乖的啊。”
在我喊了几声后,母亲终于在屋子里回应了,她的声音是颤抖的。但我不在乎,只要能听到她呼唤我,就安心了。
哥哥回来说,他爬上了最高的树,也没看到路上的灯火。
奶奶说医生大概是外出接生了。
“村子里总有接生的啊,没有医生,也能喊来凑个数吧,终究放心一些。”
外婆说道。
“不愿意来呢。”
奶奶看了看那扇紧紧关着的门,伤心的低下了头。
“这孩子,也不喊不叫。急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