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进快乐耳朵里的骂声是这样的:“哪个狗日的放的羊子【这里的人都把山羊叫羊子】,有人放没人管,狗日的全家人都死绝了吗?人花花都没得了?全家人毛都没得一根了?那个狗日的放羊子来吃老子的白菜,老子要日他的娘,老子要日他的嫩女,日他八辈祖宗、、、、、、”
这些骂声清晰地传进快乐的耳朵,气得他的头嗡嗡作响,他扔掉手里准备炒菜的锅铲就冲了出去,当香桃的“祖宗”刚刚骂出口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重重的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快乐怒目圆睁:“你这个烂婆娘,乱日诀哪样?你这几根烂白菜值几个钱,你好好说老子赔不起你吗?”
香桃被打得愣了几秒钟,快乐骂了她什么她根本没有听见,几秒钟过后,香桃就躺在了地上,口里喊着:“打死人啊!救命啊!”双腿在地上乱蹬,快乐转身就往家里跑,转瞬间就拿了一把亮晃晃的菜刀冲出来,后面跟着淑芳,淑芳边追边喊:“快乐,你不要乱来,砍死了要偿命呢!”
可是还没等快乐冲到跟前,香桃已经飞快地爬起来跑了,边跑边喊:“你要给我付医药费,我要去告你。”这时快乐的堂嫂从家里走出来看热闹,香桃正好从她面前跑过,她看见香桃的裤裆都湿了:堂嫂开心地自言自语:“恶人自有恶人收啊!”用赞赏的眼光看了快乐一眼回屋去了。
香桃被吓出尿来那是有道理的,因为快乐手里的菜刀并不是摆摆样子吓唬人的,那菜刀没准真会砍在她的身上,快乐曾经是有过很多壮举的,十年前在浙江,那时候淑芳在一家饭店当服务员,有一天快乐在那里和一个哥们喝酒,旁边一张桌子坐了八个年轻人,看样子就不太正经。
果然,当淑芳送菜来的时候,其中一个拉着淑芳的手非要她坐下来陪他喝酒,淑芳不愿意,那家伙嘴里就不干不净起来,这时快乐和他的那个哥们已经喝完了一瓶啤酒,另一瓶刚刚打开,快乐一只手握了一个酒瓶背在身后站在了那人的旁边,然后他用命令的口气对那人说:“请你把手松开。”
那人瞟了他一眼,一脸的蔑视:“她是你什么人,等一会小费分你一半?”一桌子的人轰堂大笑。“
她是你姑奶奶,我是你老祖宗”快乐的话音未落,他手里的空酒瓶已经砸在了那个倒霉蛋的后脑勺上,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手里的那瓶啤酒已经给一桌子的人脸上都浇了一遍,并且都浇进了眼睛里,然后快乐拉着淑芳的手飞快的逃走了。
他的那个哥们也赶快跟在后面逃走了。从那以后,淑芳就死心塌地要嫁给他了,并且表示,不管他将来如何表现,她都无怨无悔。
现在,香桃逃走了,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吃饭的时候,快乐一边喝酒一边对淑芳说:“过几天你舅舅满六十了,我们送多少钱?”淑芳赌气地说:“不送,你用哪样来送?就把你这张嘴送过去就行了。”
“嘿嘿、嘿嘿”快乐先干笑两声才说:“我明天把那牯牯羊卖了”。“卖了好,免得放出去惹祸,只是不知道卖的钱归那个花呢”。
淑芳的意思很明白,把公羊卖了快乐会把钱拿去打牌,而打牌的风险是很大的,这几天家里的米也没有了,淑芳只能种地,不能种田,快乐当然是不会去种的,所以那田已经荒了很多年了,一日三餐吃的米基本上都是淑芳种菜卖了换回来的。
如今是春天,地里一时间没了菜卖,眼看要断顿了,不过每到这种重要关头,快乐总是有办法度过难关,快乐虽然不富有,但他借钱好像比谁都容易,他总是能借到钱,几十元,几百元,有时甚至上千元。
快乐借来的钱是不一定会还的,但是他却总能借到钱,这世上的事就是怪,有些讲信用的人往往借贷无门,不讲信用的人借钱却易如反掌,处处绿灯。
但是快乐虽然不愿还钱,但他常为朋友两肋插刀,有一次村长的儿子三毛仗势欺人,在一次酒席塲中对一个瘸了腿的年轻人大打出手,乡亲们都敢怒不敢言,快乐先警告了三毛,可是三毛不停手,还骂快乐多管闲事,快乐飞起一脚踢在三毛的裆上,三毛立刻蹲在地上不动了,痛苦得扭曲了脸。
人们看着三毛在地上蹲了好久才缓缓站起来,一步一步的慢慢挪回家去了,听说三毛后来一个人悄悄到医院去检查了,说并不影响传宗接代,一年以后,三毛的妇人生了一个儿子,长得尖嘴猴腮很像三毛,人们说:“看来三毛那玩艺真没被快乐踢坏。”
人们发现,三毛再也不欺负人了,见了每一个人都客客气气,大家都说他是被快乐褪去了神光【威风】。快乐借钱如此容易,大概跟他的这些表现有关吧。
快乐也不是每次都能借到钱,前两天他问了几个人都碰了软钉子,所以只好打公羊的主意了。
第二天中午,快乐牵着他那只公羊来到了畜牧市场,他的头发依然是蓬乱的,依然积满尘土。衣服还是很多天以前穿的那一套,外面的那一件没扣上扣子,鞋子没靸着,穿上了,这是快乐出门和在家里不同的地方。
羊在这个地方是抢手货,有好几个人围上来谈,快乐不是一个善于讨价还价的人,他也不贪心【赌钱的时候例外】,所以羊很快就以伍佰元的价钱卖掉了,快乐出了畜牧市场,他本来心里想,还是回家把钱交给淑芳吧。
可是走着走着,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了,最终鬼使神差还是来到了赌场,那天他的手气还真不错,到了天黑的时候,他的面前已经有厚厚的一叠百元大钞了,他没有时间数,总有好几千了吧,他已经在告诉自己该走了,回家把这么多钱交给淑芳,淑芳一定会很高兴呢。
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交过这么多钱给淑芳,有时交一点,实际上又被他要回来输掉了,这次一定要让淑芳高兴高兴,并且再也不要回来了,走吧、走吧,可是他的脚不听使唤,还有一个声音对他说,再来一次吧,你会赢得更多。
而且他面前的钱确实是越来越多,大概不会少于一万吧,快乐是真想走了,这些钱淑芳要卖多长时间的菜才能卖出来啊?走吧?走吧?可是快乐好像不是下决心,而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可是他已经走不脱了,一群警察突然冲进来包围了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一个个戴上了手铐,并没收了所有人的赌资,然后押着他们下了楼。
来到街上,快乐看见街上居然一字排开停了五辆警车,他不知道,这是县公安局侦查了好长时间组织的一次秘密抓赌,这时已经从不同的方向带来了成群成群的赌徒,他们分别被押上不同的警车,快乐也只能乖乖的上警车,不一会,所有的警车都拉响警报,呜哇、呜哇,向县城方向浩浩荡荡的开走了。
半个月以后,快乐终于被放回来了,他是最后一个被放回来的,因为只有他一个人交不起罚款,人们知道他有两个哥哥在外面都发了财,他的两个哥哥以前都没少帮过他,有个哥哥还支持他在浙江开了一个小饭店,以卖老家的特色菜为主,就是家乡味,家乡味快乐都会做,也就不请厨师了。
有一次为他出资的哥哥去看他,发现他正在和几个老乡,还有唯一的一个服务员打牌,这时有人进店来要吃米粉,快乐居然头也不抬,把手一挥:“自己煮吧,你就不要付钱了”完全是梁山好汉的作为。
而且他哥哥发现,除了他们打牌的那张桌子,其他桌子都脏得令人恶心,地上也很脏,他哥哥气得脸色铁青,一句话没说就转身走了,从此再以不理他。这次他被关在看守所,他的两个哥哥都听说了,都动了替他交罚款,让他早一点出来的念头,可仔细想想,这不是让他吃点苦头,吸取教训,重新做人的机会吗?还是让他在看守所呆满了半个月。
快乐一下车,就知道这街上死了人,因为有好多人头上包着白帕子,身上穿着白色的孝衣,街上还搭了一个棚子,棚子里停放了一副棺材,快乐一打听,知道是黄世仁死了,黄世仁是外号,本名叫黄金贵,黄金贵是全镇首富,他有最高最大的房子,有最大的商店,有全镇最高级的一辆奥迪轿车。
可是他死了,还不到五十岁,快乐的心一下子敞亮了,我何必为钱的事烦恼呢,黄金贵那么多钱不是也死了吗?他的高楼,他的大商店,他的奥迪,所有的这些他都带不走,连他的老婆都要和别人睡觉去了,多么可悲啊,黄金贵啊,不,黄世仁啊黄世仁,你不是得意吗?你不是嘲笑我穷吗?你不是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吗有本事你不死啊?
黄世仁的外号是有来历的,有一次他独自一人生活的父亲病了,问他借五十元看病,他居然一分没借,他借给别人的钱都是收高利息的,他父亲是连本钱都还不上来的,他怎么会借呢?
原来前几天涨大水,洪水漫进了街上的商店,有好多商品被水淹过了,洪水退去,商家们忙着处理被洪水淹过的商品,黄世仁在家门外搭了一个高台,自己亲自站在高台上大声叫卖,结果高台突然塌了,黄世仁摔下来当场毙命。
那天快乐的运气不错,他在街上遇到了一个刚刚从外面打工回来的哥们,那哥们在被人欺负时快乐曾为他打过抱不平,所以见了快乐就不知道该怎样亲热才好,非要请快乐下馆子,快乐也不推辞【这样的事他从不推辞】。
两人来到饭馆,三杯酒下肚,话就越来越多,哥们问起快乐的近况,快乐就把这段时间的倒霉事都说了,那哥们够意思,马上拿出一千元借给快乐以解燃眉之急。
酒足饭饱出来,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快乐请他的哥们到家里去住一晚上再走,那哥们的家离镇上很远,也就不推辞,两人走在路上,快乐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他再一次感到自己是一个过上了幸福生活的人。
他比黄世仁还幸福呢!此时此刻,他的妻子淑芳还在家里等着他,他的女儿也在等着他,尽管她们可能已经进入了梦乡,但只要他还活着,任何时候回去,她们都是属于他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可以让快乐感到不幸福。他和他的哥们突然高声唱起小时候学的山歌来:“清早起来嘻里哗里摔,去放牛嘛干妹我俩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