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城距离临云宗有八十余里,位于兖司二州交界之间,乃是中州重要的交通枢纽之一,商旅往来的必经之地,是以城中车水马龙,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十分热闹繁华。
此刻正值中午时分,城中行人颇多,一派繁荣景象。沿街而行,吆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街边则有许多走江湖的人摆摊表演,每有精彩桥段,便引的围观众人齐声喝彩,热闹非凡。
人此时,一个青衣少年在人群中穿来游去,欢腾跳跃,哪里热闹,他便往哪里钻。一会跑到说书摊前听人说书,一会又钻进人群中看人耍杂技,可刚看了两眼,听到一旁耍猴的人大声叫好,又火急火燎的钻到人群中看猴戏,跟着大家一齐叫好。如此不亦乐乎的钻来跑去两三个时辰,青衣少年这才意犹未尽的出了南城,径往东城而去。
少年穿过闹市,转进一条清冷的胡同,径直来到一间瓦房前,只见瓦房高三层,颇为高大豪华,檐上挂着两排灯笼,其正中匾额上赫然写着“天胜赌庄”四字。少年垫着手中钱袋,掀开帘子,大模大样的走了进去,看样子乃是赌场熟客。
屋内乌烟瘴气,吆五喝六之声不绝于耳,只见正中最大的赌桌上,趴着个瘦小汉子,正满头大汗的盯着摇来晃去的筛盅。
过得一会,对面手握骰盅的中年汉子忽然停下了手,淡淡一笑,满脸的精明像,对着趴在赌桌上的瘦汉说道:“请!”
那趴在桌子的人,直如一只大马猴似得跳将起来,盯着赌桌上的“大小”二字,额头上的青筋爆起,但始终犹豫不决,不肯下注。围观的赌徒们见状,都攥紧了手中的银钱,死死的盯着他,似在等他下注。
中年人手按着骰盅,犹自气定神闲,慢悠悠的道:“若是怕输,就快快走吧。”
那大马猴似的赌徒闻言,气的大叫:“去你妈的,老子纵横京都大小赌场,何曾怕过?”
“哦,是吗?”中年男子笑了笑,说道:“大爷如此豪爽,那在下舍命陪君子。”说着,他将身前的几大锭银子推了出去道:“是大是小,还请大爷下注。”
一众赌徒们见庄家如此大的手笔,不禁惊呼。大马猴似得赌徒显然已赌红了眼,也将怀里的财物哗啦啦尽数抖出,大喝道:“你当老子不敢吗?我偏不信邪,还是押小!”
围观众人瞧见桌上的三根金条,不禁又是一阵惊呼,都没料到这瘦子竟如此阔绰。中年男子眼中也是精光四射,满是贪婪,眯眼道:“不变了?”
大马猴似的赌徒怒声高呼:“快开,那来这许多废话?”
中年男子笑着点了点头,扬声叫道:“三根大黄鱼,买定离手。”
一众赌徒见瘦汉押小,无不面露喜色,纷纷押大,就听有人笑骂道:“他输黄灿灿的金子,我们赢白花花的银子,那也不错啊。”
“哈哈,此言甚是合理!”
忽有人骂道:“哎,不对!狗日的白老二,你他妈娘的不是说没钱了吗?怎么又有十两银子押注?”
另一人干笑道:“嘿嘿,等我赢了这一把,你还愁我还不起你那二十两银子吗?”
“哈哈,也是!”
大马猴似的赌徒见众人纷纷买大,显是笃定了自己会输,不禁气的牙根痒痒。中年男子看了看赌桌上的金条,嘴角微斜,正要开盅。
忽然,一个人从背后搂住他的肩膀,嘿嘿笑道:“风老五,老子还没押呢!”
“哦,风五弟他不在,公子有事可以跟我说。”中年汉子皱眉看着搂着他的少年,暗道:“这人是谁?不知跟风五弟是什么关系?”
少年见认错了人,干笑着松开了手,笑道:“这位大爷坐庄也一样,小弟也来凑个热闹如何?”
“哼,原来是来赌钱的小子。”中年男子“哦”了一声,瞥见少年,不似有钱人,不禁神色立变,皱眉道:“王五,你是怎么的看的门子?”扬声朝着屋外大叫。
不一会,一个大汉揉着眼睛跑了进来,应道:“三爷,有何吩咐?”见到少年,也是神色立变,黑着张马脸骂道:“嘿,我说你个臭小子,什么时候跑进来的?我们这里可是大赌庄,不是街边摊,没一百两银子不许入内!快走,快走!”说着,上前便扯少年。
少年肩略沉,只向上轻撞,便将王五撞的退后三步,嘿嘿笑道:“嘿嘿,不瞒三爷你说,小弟半年没赌了,这手痒得不行,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你要是不跟我赌,我这手可若是不听使唤……”
钱三爷面上笑容顿时僵住,知道能不着痕迹撞开王五的人,绝非易于之辈,脸上肌肉不禁抽动了一下,但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岂能向一个少年认怂,不禁哼了一声道:“哼,老弟既然是风五爷的朋友,那就请吧!只是不知要押多少钱,若是少了,小老儿恕不奉陪!”
“老子押……”少年正待说话,忽听一人大喝道:“嘿,哪来的小鬼,敢挡老子的财路,活的不耐烦了吗?快快滚蛋!”
少年抬头望去,呵呵冷笑:“好说,小爷姓孟,大名外公,江湖人称逢赌必赢!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啊?”说着爽朗一笑,正是下山来给师父买酒的孟无为。
大马猴似的赌徒皱眉道:“他妈的,什么外公不外公的,快滚!”
孟无为叉腰大笑,当即答应道:“哎,好外孙,敢跟外公这样讲话,找打吗?”
众赌客闻言纷纷大笑,大马猴似的男子见孟无为小小年纪竟敢出言戏弄自己,不禁勃然大怒,瞪着他道:“小畜生,老子的便宜你也敢占,活得不耐烦了吗?”言未必,身子已猛的弹出,如老猿攀树,猛的扑落,竟是一言不合,便要动手伤人。
这些日子以来,孟无为跟随曲如烟修行,身手已大有长进,眼见瘦汉扑击下来,右腿凌空踢出,竟是后发先至,只听“嘭嘭”的数声闷响,已将瘦汉踢的倒飞出去。
屋中众赌客实没想到,孟无为年纪轻轻,竟有这样好的身手,都是吃惊不小。蓦地里,只听“啊”的一声惨呼,瘦汉已将一张赌桌砸了个粉碎,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钱三爷见瘦汉侏儒身材,又是痨病鬼的模样,生怕惹出人命案子来,忙道:“孟老弟要赌便赌,何必打人?”朝王五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快去看看,那人要是死了,就抬到山上埋了。”
王五还未会意,瘦汉已从地上爬起,抓过根断木腿,向着孟无为头顶便砸,声势竟是颇为惊人。
孟无为眼见桌子腿当头砸来,右手探出拨开断木腿,气沉丹田,左手揪住瘦汉衣领,顺势拽起,高高抛出。
众人眼见廋汉就要跌死,无不惊呼,纷纷退避。不想瘦汉人在半空,身子扭转,便如一只灵活的老猫,稳稳的落在了房梁上,接着从袖中“嗖嗖”射出十余枚漆黑的铁钉,朝着孟无为面门打去。孟无为实没料到廋汉还有此一手,脸上神色顿变,着地一滚,钻到了赌桌下躲避,紧接着就听桌上“咚咚咚”乱响,密如连珠。孟无为躲在桌后,笑道:“还有什么暗器,尽管使将出来,外公可不怕你。”
“咚咚咚……”又是一阵乱响,众赌徒见瘦汉发射暗器的手法凌厉,生怕殃及无辜,纷纷向外逃去。钱三爷眼见形势不对,也领着伙计躲到了柜台后,只探出半个头来,向外张望。
瘦汉见孟无为被自己暗器打的东躲西藏,嘿嘿冷笑道:“小子,老子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寻我晦气?你要是不想死,就出来给爷爷磕三个响头!”
孟无为躲在桌下,叫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钻狗洞的家伙,你可知罪?”他忽然没头没脑的说这么一句话,钱三爷正自感到奇怪,就见瘦汉脸色大变,脱口道:“你怎——,怎会知道?”
原来,这瘦汉名叫马猴儿,乃是专干无本买卖的小蟊贼,诨号跑灯花。平日里专偷大户富商。蹿房越脊,高来高去,身手十分了得,加上天赋异禀,身材矮小,是以偷遍兖司二州,一直未有落网。
孟无为今日在青阳城中转了一圈,在客栈中听人谈起,说城中大户近来连连遭劫,被盗去许多财物,便留下了心。又在城门口看到捉拿盗匪的告示,上面只说此人身手了得,来去无踪,其余一概不知,若能协助官府擒获此贼,赏银百两,封号大侠,不禁心潮澎湃。
前些日子,孟无为听众泥瓦匠们谈论临云弟子的义举,早已暗下决心,要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下山,只得将满腔剩勇压在心中。今日得丁如山特许,下山来给他买酒,又恰巧遇上了此等事,焉有不管上一管的道理?
因此,这半天下来,孟无为在城中四处乱转,倒也不全是为了好玩,同时也是为了搜集情报。自古以来,市井之间最多口是生非,说长道短之辈。果不其然,孟无为只在集市上逛了一圈,便听见有两个买菜的妇人,正在闲谈王老爷家被盗的经过。
孟无为当即不动声色的凑了过去,只听那卖菜的胖妇人低声道:“你有没听说,我家对面巷子的王老爷家被人偷了?”
那卖豆腐的妇人立马点头,神秘兮兮的说:“听说了,好像是家贼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