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一声巨响,黑熊狼牙棒扫过,地上的石板轰然塌陷,尘土扬起,随即又被一阵疾风扫开。竟是黑熊一击不中,旋即又提起狼牙棒横扫了过来,这一来一回,将一柄巨大的狼牙棒舞的密不透风,实是令人匪夷所思。
张郑二人见这狼牙棒横空挥来舞去,棒身虽还在丈余外,但劲风却已扑面而来,不禁心中大骇。
这黑熊手中的狼牙棒怕不下二百来斤,这般沉重的兵器,本来该以沉猛取胜,但不想在黑熊手里耍的竟是虎虎生风,不甚笨拙。
二人一开始还能以落霞剑法与之周旋,但几十招下来,长剑一旦触及对手的狼牙棒,就觉一股巨力从剑上涌来,直震得两人虎口发麻,就连胸中的气血也随之一滞。如此一来,二人哪还敢再出剑攻击,只能四处游击,不过好在临云道法精妙,腾挪闪避之间,倒也不至立刻败下阵来。
“嘭!”
又是一声巨响过后,姓郑弟子堪堪从狼牙棒下逃过一劫,急道:“张师兄,这人不仅修为高深,更兼天生神力,我看我们还是赶快脱身为妙!”
姓郑的弟子面色严峻,闻言点了点头,手中阔剑青光闪动,凌空一跃,脚下猛蹬身前一棵大树,折身跃起,口中喝一声:“破!”剑锋平直,凌空向着追来的黑熊斩去,竟是毫无花哨,一副要同对手硬碰硬的样子。
黑熊本来已经追到两人身后,但见对方突然转身,当下冷笑不语,手中狼牙棒挥出,就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临云弟子砸死。可他挥出武器的同时,眼中瞳孔却是一缩,心中暗道奇怪,这人竟是将自己这一棒视若无物,非但不挡竟还不躲,依旧挥剑向着自己头顶斩来,看样子倒像是想和自己拼个同归于尽。
黑熊嘿然冷笑,他一身粗皮,何惧刀剑。但转念一想,自己已是稳操胜券,不必兵行险招,便怒吼一声,手中狼牙棒变击为挡,向着当空砍下的阔剑撞了过去。他这一撞之势,实是用出了自己十二分的力气,威势之猛,不言而喻。
姓郑的弟子见黑熊果然上当,不觉有种从死门关走了个来回的感觉。他刚才这一招“慧极必伤”,看似有模有样,实则全无实招,博弈的乃是对手的心思。若是换个精明之人,多半能看出来他是在招摇撞骗,并无实际的杀伤力。可黑熊性蠢,偏偏又自作聪明,关键时刻还是上了当。
姓郑弟子眼见如此,心中暗叫一声:侥幸!长剑凌空一折,在间不容发之际,向旁逃了出去。
黑熊这一撞落空,不由的呆住,一时想不明白,怎的刚才还要同自己拼命的人,这会竟跑了?然而他这一撞威势着实不小,想要收足却也不易,只能哇哇大叫着撞向挡住他去路的那颗大树。
“嘭!!”
随着一声闷响过后,大树轰然倒地,生生断为了两截。尘土飞扬,树叶纷飞中,黑熊的身子一摇三晃着倒在了地上,一张黑脸上满是鲜血,看上去既狼狈又恐怖。
一旁姓张的弟子见了不由的张口大笑,喝彩道:“哈哈,把自己撞成这样,这笨猪当真笨的可以。郑师兄,快一剑杀了他!”
姓郑的弟子直到此刻,仍是一脸严肃,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说道:“张师弟,不可大意!”语罢,提剑缓缓的朝黑熊走了过去。
姓张的弟子见郑师兄神情严肃,当下也收起了笑容,小心翼翼的提剑跟了过去。就在二人凝神向前时,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惨叫,二人心中同时跳了一下,听出了那呼声是常师兄的。他二人本能的一起转身,却又是同时惊呼起来。
“啊,李师兄!”
“李师弟!”
随着二人的话语落下,只见一团血雾中,白熊流星锤如电闪过,那姓李的弟子竟是哼也没哼一下,一颗大好的头颅,已被击的粉碎,他头虽没了,但身体竟一时间没有倒下,只兀自立在哪里,只有一腔热血“呲啦啦”着从他脖颈中喷薄而出,化作一阵红雨。
“嘶……”
血腥味更浓了,霎时间在地上印出朵朵梅花,血腥的味道弥漫着,张郑二人同时张大了嘴,被这恐怖的一幕刺激的呆愣在了原地。
忽然,对面满脸是血的白熊咧嘴笑了一下,露出了一口森白的牙齿。
“噗嗤!”
姓张的弟子只听见一声骨断筋折的闷响,再看身旁的郑师兄时,他已被狼牙棒当头砸成了一摊肉泥,扭曲着瘫在了地上,只有血水从他身体里咕咕流出,混合着黄白之物,模糊一片。原来竟是倒地的黑熊悄悄爬了起来,突施杀手。
姓张的弟子眼见三名同伴惨死,吓得是面无血色,转身便欲逃走。可刚转身,就觉脖颈巨痛,已被人抓住提了起来,同时一张漆黑丑陋的大脸已凑了过来,这人面带上带着狞笑,双颊高肿,鼻子下还挂着两道血痕,看上去既恐怖又滑稽,正是黑熊。
“哈哈,小子,还想逃?看我不活活拧下你的脑袋来,就着腔子喝血解渴!”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凶恶一笑。
这姓张的弟子想到李师弟没了头的样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全没了修道之人的镇静,险些吓得晕死过去,颤声道:“你——,你——”牙关颤抖的厉害,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黑熊怪眼一翻,见这年轻弟子吓得尿了裤子,怒骂道:“他妈的,湿淋淋的腌臜不堪,还真不好下口,不如洗剥干净,晾干了留着防天阴。”
正要杀人,可就在他手掌刚抬起来时,忽觉左脸吃痛,像是给人重重的扇了一记耳光,大惊之余,不禁看向白熊,一时想不明白,她打自己作甚?
白熊瞪了黑熊一眼,见他脸颊上贴着一只破鞋,同时还闻到一股死鱼臭,立刻捏着鼻子向后退了一步,眼中露出了又惊又奇的神色。
“看什么看,老娘打你还用躲躲闪闪吗?”
黑熊这会已将破鞋从脸上扯了下来,眼睛越瞪越大,忽然间猛的将手中的鞋子扔到地上,破口大骂:“哪个王八羔子,往你家黑熊爷爷脸上扔鞋,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快给老子滚出来,看我不活剥了你的皮。”声音洪亮,立时震的林中鸟雀乱飞。骂了一会,黑白二人见还是没有动静,便运起了内劲,倾耳搜寻。
白熊见周遭寂寂无声,心中隐隐觉得不妙,便低声对黑熊道:“临云宗内高手如云,我们还是小心为妙!此处古怪甚多,不可久留,还是赶快同教中兄弟汇合再说。”
黑熊见无迹可寻,听了白熊之言,幸幸点点,提起了狼牙棒,大步流星的向前而去。就在这时,两人身后,忽有响起了个轻微的声音:“不好意思,不知两位有没有看到一只破布鞋?刚才老头子我穿鞋子时,按进了大脚趾,小脚趾又露了出来,小脚趾回去了,大脚趾又跑出来,怎么也穿不上脚,一生气一着急,就把它给扔了。可这破鞋一扔,我就只能光脚板了,你说这事,嗨!真是失算,失算……”
黑白二人刚才凝神搜查过周围的环境,发觉并没有什么人,所以才准备离开,这会突然听到有人说话,着实吓的不轻,忙跳转身来喝道:“呔!你是何人?”
那人本来还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忽听这一声大喝,倒似也吓了一跳,呆呆的站在原地,竟没开口作答。
一阵风掠过,两个身形魁梧,样貌凶悍的人,就这么静悄悄的同一个糟老道对峙着,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黑白双煞稍一镇定,见这老道身形瘦弱,样貌猥琐,虽然也穿着临云宗的服饰,却十分的邋遢,道袍上还有几处油渍,不禁大感疑惑。
而就在黑白双煞疑惑不解之时,双眉塌拉的老头忽然眉头一挑,睁大了眼睛,喜道:“鞋子啊鞋子,原来你在这里!”说着,竟是全然不理黑白双煞,径直朝着那只破布鞋走了过去。
黑熊此刻就是再笨,也知道拿鞋扔他的正是这个老道,不禁气冲脑门,喝道:“好个贼道,竟敢戏弄你家爷爷,吃俺一棒。”大手一扬,手中狼牙棒如雷霆挥出,径直朝着老道后背砸了过去。
老道朝前走出两三步,打了个酒嗝,弯腰便去捡地上鞋子,而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黑熊狼牙棒就从他头顶上掠了过去,竟打了一个空。老道则像是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异动,伸手将布鞋套在了脚上。
“嘿嘿,鞋合不合脚嘛,只有自己才知道。”他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黑熊一棒落空,心有不甘,正要再次出手,却被白熊拦了下来。
“你且退下,我来会会这老道!”
黑熊怒哼一声,刚要退下,便听老头乐滋滋的道:“破鞋啊破鞋,你虽又破又臭,却也能裹脚。可有的东西,明明也是又臭又丑,却是毫无用处啊!”
白熊手中双锤相撞,发出一声震天巨响,实是看不出老道有什么过人之处,沉声道:“你是谁?胆敢在这装神弄鬼,活的不耐烦了吗?”
黑熊也同样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助威似的叫道:“老贼道,快快受死……”他一声大喝,却见老头突然看向自己,不知为何,黑熊被他浑浊的目光一瞪,竟是没由来的心头一跳,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
老道看了黑白双煞二人一眼,抬手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扬起头,苍发随风,口中念道:“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声音虽然沙哑刺耳,但语气却别有一种气吞万里的豪迈。
他说完,凝望着临云山之上。苍穹如墨,仿佛混沌未分时的恒古黑夜,在幽暗深邃的深处,隐隐有一点电芒跳动,忽明忽暗,似有若无,动人心魄。
风自远处来,像是还残留着一点血腥的味道,萧冷肃杀。仿佛多年前,在这苍穹之下,有人奋不顾身,抽出了剑,然后天地同变,人死心绝。
“嘭!!”一道金光分开天际,刺破了深邃的黑,如同光明再临,人间慈悲!
他浑浊的目光像是被什么刺中一般,猛然闭上,回忆似乎也在这一刻,瞬间终止。他低下了头,喃喃道:“剑,不是这样用滴!”
语罢,一柄掉在地上的长剑,已被他握在了手里,他看着地上的四具年轻躯体,微微摇头,叹息一声。枯瘦的手掌微微一抖,剑锋轻鸣,这原本普通的长剑,在这一刻,竟变得锃亮通透,盛气凌人。
老道一剑挥出,缓缓转身,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一堵白墙后,只见那里青烟袅袅,树影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