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傍晚,许连青身边的百丽就准时来接舒湘了。
贺公馆的大门正对着客厅,贺丛楚今夜正好在家,看到百丽时眉头一皱,常伯怕他生气解释道:“昨日许夫人来了,说是要请舒湘给什么人教课。”
舒湘从房间出来,看了一眼贺丛楚,低声说:“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贺丛楚没有说话,舒湘抿着唇。
还是得不到回应。
百丽打开车门邀请舒湘,舒湘后退一步,看着百丽说道:“我,我突然不舒服,就不去了吧?”
“这……舒姑娘你别为难我,你不过去夫人会以为我招待不周才让你不想去。我会挨骂的……”百丽看得出来舒湘是因为贺丛楚的缘故,舒湘这样的人她最是能拿捏了,这种人狠不下心,吃软不吃硬。
果不其然舒湘面露难色,百丽继续说道:“你放心,绝对不会让你和夫人扯上关系的。我知道的,因为贺先生不喜欢夫人所以你不想来,我们都懂的,如果你实在为难,那也就算了……”
舒湘再回首去看贺丛楚时已经不见他人了:“我和你去吧,我毕竟答应了,不能食言。”
车子驶离街道拐角,渐渐远去。
贺丛楚坐在书房里,桌面摊开的是各个工厂的报表,签名处赫然有个“舒”字。
百丽把舒湘带到一幢洋房前,白色的墙面,绿色的爬山虎爬快把白色墙面遮住,从窗户中生长出来的花藤,洋房的小院子里是各种的花,颜色大多热烈。
进了屋内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朵盛放着的红玫瑰挂在墙上。家具都是偏米白色,与各种花和谐又相得益彰。
许连青和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坐在矮桌前交谈,女孩皮肤白皙,穿着一件碎花长裙,柔顺的头发披在脑后,手腕上有一根银色的手链衬托着她的手腕又细又白。
“舒湘来了,快坐。”许连青招呼道,“这位是舒湘,一位很不错的花匠。”
“舒湘,这位是辛悦,也是上海滩通达轮船公司董事长的孙女。”
舒湘懵懵的和辛悦打招呼,辛悦从头到脚打量着舒湘:“贺伯母,这不会就是你告诉我的能人吧?”
许连青笑着牵过舒湘的手,止不住的夸赞:“是啊,她在贺府和贺公馆都做过工,连阿楚都夸她呢。”
“阿楚哥哥会夸她?”
辛悦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听贺伯母说的你在阿楚哥哥那里养的是月季花,那你告诉我你种的月季花是哪一种?月季花最适宜的温度湿度分别是多少?以及一次要多少水和施多少肥?”
辛悦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舒湘心里升起一种自卑感,她一个都不知道,她养花除了丁仁教了那一点点东西,其他的都是靠种地得出来的,凭手感和经验。
辛悦夸张的捂住嘴:“不是吧,你连这些你都不知道?阿楚哥哥是怎么把你招进去的?”
舒湘脸瞬间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来。
辛悦翻了个白眼:“贺伯母,不是吧,你怎么给阿楚哥哥招了个这种人,一点知识都不懂,连话都不会说。”
许连青这才出声维护:“但是她真的很不错,真的。”
辛悦已经很不耐烦了,看舒湘的眼光已经从疑惑到鄙夷,对许连青的语气态度还是好的:“伯母,不是我下你面子,你看看她什么都不知道还来教我,我当什么能人,结果是个这样的货色。你把她带走吧,我不需要这样的人。”
舒湘被当着面一通数落,心里一点都不好受,许连青明明说没学过的,她也明明说过只会皮毛而已。
越想越委屈,低着头眼泪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层小水圈。
辛悦瞧见了:“哎怎么说你两句你还哭啊?贺伯母你可作证,我就说了她两句,别到时候去阿楚哥哥面前告我的状。”
许连青又说了几句软话,辛悦也不是对长辈无理取闹的人,好言好语和许连青再见。
许连青临走对辛悦说道:“下个礼拜东阳生日,你和你爷爷爸爸妈妈记得都来贺府吃饭。”
辛悦笑着道:“那肯定的,贺伯伯过生日我们一家肯定到场,到时候伯母可别嫌我们家去的人多。”
说罢,辛悦又瞥了眼舒湘,不过舒湘一直都低垂着眉眼。
许连青把舒湘送到了贺公馆那条街,没有到门口了:“阿楚应该是在家,我就不去碍他眼了。”
“今晚你受委屈了,辛悦一直都是这个性子,说话口无遮拦了些,你别放在心上。”许连青从刺绣手包里拿出十几枚大洋给她,“这是一点心意,收下吧。”
舒湘看着许连青手里的银元,哽咽了一下,才缓缓说道:“我什么也没做,这个钱我没有资格收,夫人,我先走了。”
天已经很黑了,路灯似乎是坏了一闪一闪的,许连青强硬的把银元塞进舒湘手里,舒湘紧握着手指躲开,银元掉了一地。
许连青懊恼的看着散落的银元:“我真是不小心。”
她说着就蹲下身去捡,舒湘道了声歉,也跟着捡,不过她最后把银元放在了车盖上:“夫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钱我收不了也收不下。”
许连青见状也不再多说:“好吧好吧,那你早些回去休息,我也先走了。”
舒湘往这条街最豪华的房子走去,身后传来汽车的发动的声音,再接着是清脆的银元落地的声音。
可能是她放在车盖上的钱许连青没有拿回去,亦或者是许连青故意把这钱扔下。
舒湘忍不住了,蹲在路边掩面哭泣,背靠着忽明忽暗的路灯杆。
她满腹委屈,可是她却没有委屈的资格。
辛悦问的问题她一个也答不上来,说的没有错,贺丛楚为什么让自己留在贺公馆,不过是自己给他找回了玉佩的回礼。她在辛悦面前是自行惭秽,根本抬不起头来,辛悦身上自信的状态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
许连青要给她钱,她甚至觉得是在羞辱她,没认清自己几斤几两就想着给别人当师父。
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舒湘咬着嘴唇,在家里她早已经养成哭也不会哭出声的习惯,只剩一点呜咽散落在风里,不知吹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