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燕呢瞪了他一眼,“胡四凤可不是被我咒死的,瞧你这话说的,整的我跟个女阎王似的。”
都一起吃过两顿饭了,傅维钧的毒舌不用硬憋着,指着一只从崖底蹿到半空的红嘴山鸦,缓声道:“阎王你还够不上,你跟它倒像近亲。”
红嘴山鸦除了尖尖的小红嘴,跟乌鸦长得一毛一样……
烦人精内涵她乌鸦嘴!
我有求于你,我得忍。拳头硬成铁的曾燕呢努力抬起嘴角,咬牙客套,“事儿先不急,先吃东西,吃完再说。”
把你吃迷糊,我再提要求。
她没专门准备食材,炭火烧烤,软皮海鲜不行,就像大虾,任凭你烤制手法再纯熟,明火一燎,肉就牙碜。
壳类海鲜则不同,硬壳能有效锁住水分,肉质滑嫩鲜美,吃起来最爽不过。
跟上八蛸的脚步,海螺也已肥可宰了,今天就主吃它。
都是能沉下心的人,外事放一旁,专心做,用心品,才对得起眼前的美食。
野生大海螺一个有一斤重,炭烧海螺第一步,清洗。不是水洗,倒上老赵头自制的高粱酒,把海螺放在红彤彤的炭火上烧,烧至酒水咕嘟冒泡,洗尽螺肉杂质和腥味。
第二步入味,鱼骨和干海带熬制的高汤加入酱油、葱姜调成烧汁,灌入螺口,继续烧制,收干汁水,让螺肉充分入味。
第三步,再过一遍白酒,文火催熟。
螺在火中,螺壳为鼎,炭烧螺响。蓝色火焰缭绕,酒香迅速蒸腾,激发出无与伦比的鲜。
傅维钧见多识广,小时候跟爷爷在粤省吃过炭烧响螺,那是一道经典粤菜,至今难忘,没想到有一天,会在北黄海小渔村石头垒就的简陋火塘上再次与之相遇。
这道菜看似简单,极其考验掌厨人的控火能力,以及对时长的把握,一个普通渔家姑娘怎么会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厨艺?
“被大树砸倒,你不但狐仙上身,还受到彭祖指点了?”傅维钧边看边问。
曾燕呢装傻,眨了眨迷瞪的眼睛,问道:“彭祖是谁?”
“烹饪鼻祖,给尧帝做野鸡汤的人。”
“你知道胶东有多少种饽饽的做法吗?”曾燕呢哼笑,“食材是死的,人是活的,烤个海螺就把你镇住,傅同志……你欠吃啊。”
傅维钧:“……”
得亏没欠揍。
曾燕呢既然决定跟傅维钧继续接触,就没想要藏住好厨艺。炭烧响螺作为传世最久的一道菜,制作手法极其繁复,光烧汁就多达十六种配料,她今天做的不过是简化得不能再简化的版本。
黄海大海螺虽然同样滋味不俗,从肉质饱满度和外壳的厚度,还是没法跟正宗的南海响螺比,将就吃吧。
一气呵成取出螺肉,剔肠去硬肉,片螺片,将袖珍小砧板往男人面前一推,曾小厨霸气道:“吃!”
傅维钧哪还有功夫想些有的没的。洁白的螺肉除了本身的鲜香之外,炭火的炙烤香一枝独秀,添上酒水的醇香,以及烧汁的芳香。四香合一,小傅同志一双墨玉黑眸又吃迷离了。
没等他吃够,抠门曾小厨就停止供应,转而烤起茄子。
海边生产队和部队都把毛扣子鱼干当战备物资储存,部队战士绝对是高嘌呤摄入人群,海鲜虽好,也不能贪吃。
入了秋,早晚两头凉,茄子格外鲜甜,对半剖开,放上自己特制的蒜蓉辣酱,烤软后的味道不比海鲜差。
曾燕呢不解释,傅维钧也不问,给什么吃什么,作为一个吃友可以打满分。
这顿烧烤宴以烤玉米面饼子收尾,本地人把锅贴饼子叫做片片,串在枝条上的片片烤到两面金黄,刷上混合了辣椒酱,复合烧烤调料的特殊酱料。
外皮焦香,内里松软又带有少许玉米粗粝的口感,咸香微辣中,有灵魂的孜然香味点睛。
傅维钧早就吃够了的玉米面饼子,经曾燕呢翻翻转转,摇身变成无上美味,顿感自己撒出去一整个月的票据,撒得太成功了。
食物是死的,在巧手人手里,裤腰带都能变佳肴,小丫头说得确实对。
吃饱了的男人格外好说话,“说吧,谁又乌云罩顶了?”
曾燕呢从兜里掏出三张化验单,“血型对不上,我父母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乌云罩顶的是我养母。”
傅维钧看破不说破,准备得这么充分,不知道这丫头背后打了多长时间主意,什么乌云罩顶?都是编的,果然是个满嘴跑火车的小骗子。
小骗子的反击可以理解,被奶奶、父亲和亲姑下死手陷害,所处的家庭环境他就算没过问,也能猜出个大概。
那就听听这养母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惹得睚眦必报的小丫头下咒。
“我养母身世绝对不简单,小时候,我曾经听死了的胡四凤喊她白念芝,还骂她是资本家后代,胡四凤是带白念芝回村的曾守义的亲堂嫂,知道她的来处不奇怪……”
曾燕呢不可能暴露空间和系统的存在,白念芝的身世不好解释,索性全都推给胡四凤,死了也不能让她消停。
她思路清晰,按照时间线把跟白念芝有关的细节种种,全都说了出来。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汉奸的女儿保不齐是特务,傅同志,保卫人民财产安全是军人的天职,为了我们向阳大队全体社员的安危,请你帮忙查清楚。”
傅维钧眼梢风扫过对面大义灭亲的小丫头,撇撇嘴,“高帽子都扣到自己头上了,曾燕呢你行啊,想要查身世就明说。”
曾燕呢神色一振,坚决否认,”重点查特务,顺带查查身世。”
傅维钧付之一哂,小丫头知道他也得找人办事,因公的名头总比徇私好。
不过有一点他不明白,“我就是个副营职的普通空军干部,跟抓特务八杆子打不到一起,你为什么专门找上我?”
曾燕呢大眼往他头顶瞄,“你灰黑的气运中掺杂紫金,气运带紫,非富即贵,不找你找谁?”
“说人话。”
“……上回在县城,见那治安联防办的领导对你态度特别客气,我们大队长在县里有点关系,打听过你,听说你背景很深。”
傅维钧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凝神思考了一瞬,他再度开口着实吓了曾燕呢一跳。
傅维钧缜密的思维专门是为了寻找漏洞而生的。
“曾守义是四八年五月死的,回村不到一个月就死了,有点蹊跷,你想没想过,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曾燕呢经此提醒,思路豁然开朗,她想到的不是白念芝,而是便宜爷爷曾老蔫。
书里的情节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