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
还是四十年？
顾瑾记不清了。
岁月苍茫，心智残缺，数十年浑浑噩噩活得没心没肺，在他痴傻的那些年里，只有午夜梦回之际，他才看得到她。
从青丝变白发，从无边大漠到这炼狱一般的王庭，前世所经历的种种，他全都记得。
阿娘费尽心思，想让他这辈子活得简简单单，但爱恨皆已入骨髓，他还是想起来了。
眼前之人还那样年轻，鬓发如云曲卷蓬松，眼瞳黝黑，眼尾狭长似野狐，唇色比脸颊还要白上两分，透着股病气。
与记忆中的相差无几。
顾瑾从来不会掩饰情绪，他那一双眼眸中，包含了太多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是庆幸？还是怀念？
“小瑾，”元灼何其敏锐，直接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顾瑾摇摇头，往前将头埋在她肩上，困顿地闭上了眼。
“疼，让我睡会儿……”
在前世时，阿娘一直派人暗中保护他，在昭皇宫内，他清楚地记得，他不曾受过伤。
今生，有些地方改变了，他是偷偷跑出来的，阿娘……你难道生气到不管小瑾了吗？
顾瑾只这样一想，顿时心头大恸，伤口痛得厉害，埋在元灼怀里，身体微微地颤抖。
“小瑾乖。”
元灼直觉不对劲，但心中愧疚又心疼，想道歉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轻柔地安抚他。
“一会儿就不疼了。”
许久之后，当殿外传来宫人的脚步声时，怀里的少年已经睡熟了，抬手轻轻揉开他蹙着的眉宇，元灼良久才起身。
“殿下，药熬好了。”脚步声停在屏风后，大宫侍禀道。
“拿进来。”
“是。”
顾瑾才刚睡下，但这药又不得不喝，元灼没叫醒他，只是自己先含入口，再渡给他。
药苦，但顾瑾很乖，元灼喂完已是半刻钟后，大宫侍接过碗，低下头轻声退了出去。
“阿一。”
元灼唤了声，一道暗影从角落里无声无息地飘了出来。
“殿下。”
“去写奏章。”元灼捏着锦帕动作轻柔地将顾瑾唇边的药汁擦净,末了,嗓音凉薄,头也不回地说道：“孤，没耐性了。”
阿一闻言,眼里霎时迸发出惊人的亮光,激动道:“是！”
翌日，早朝之上，太女元灼被宫人搀扶着走进大殿，她脸色灰暗乌青，扑面而来的血气熏得百官齐齐侧目、心惊。
太女竟有濒死之征兆！
将奏章递到御前，元灼推开宫人跪了下来，言道若皇姐不应允，她今日就长跪不起。
众人心头皆是一震。
莫非是……
元冉在看完奏章后，来回踱步犹豫半晌，后派人将奏章送去后宫呈给女帝，一个时辰后，后宫传来旨意——准奏。
才两个字。
只有两个字。
元灼心里最后一点奢望，终于彻底被割断，不复存在。
天家无情，她受教了。
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在元灼脱下那身只有太女才能穿的黑金华服时，其他皇女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讥讽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