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自凤主一统天下建立大唐后，传说中的神族后裔凤族便一直避世不出，山谷外的断崖石放下了近三十年，今日却突然再度打开了。
山谷中的族人纷纷赶来。
耄耋之年的顾瑭由小孙女搀扶着，看着两手空空准备离开的侄子元璟问:“不回来了？”
元璟没有回头。
“不回来了，姑姑，天命要她做无情无欲的天下共主，昨日新帝已经登基，帝星暗淡，糯糯要醒了，我还有一问，还想去问问她。”
只是问问又何必说不回来了？
顾瑭心知肚明。
“新皇即位，帝星暗，你该知，她醒过来，没有天道庇佑，只是凡胎肉体，马上就会……”
“我知道的。”
元璟回头，“姑姑，我长大了。”
那是个容貌清隽秀雅的男子，有些年纪，眼尾生满皱纹，但怪就怪在，他是满头银发。
顾瑭看着他半晌，叹道:“去吧。”
元璟露出笑来，“嗯。”
人走远了。
山谷再次封闭。
“祖母，小叔会死吗？”
“会吧。”
“那您还让他离开？”
顾瑭脚下一顿，抬手摸了摸孙女的头，神色淡淡道:“他此一去，是为了找回自己的命。”
小孙女不明其意。
陡然。
“阿姐——我饿了！”
祖孙二人一同望过去。
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男子，与顾瑭一般年纪，眼睛圆且亮，跑过来时，举止间像个孩子。
“阿姐阿姐，小瑾饿啦，要吃肉。”满头华发的老人了，拉着顾瑭的手撒娇，傻得天真。
“阿公！你还吃，小叔他都……”
“住口！不准大声同小瑾说话。”
“……孙儿错了。”
“哼。”顾瑭一把甩开孙女，从身旁的侍从手里夺过拐杖，牵着傻子弟弟往厨房去。
“小瑾想吃什么肉，今天还是要鸡腿，还是兔子肉？”
“小瑾想吃兔兔。”
“好！阿姐给你做！”
一父同胞的姐弟，两个都老得不行了，牙齿也都掉光光了，弟弟要吃肉，姐姐还惯着。
顾瑾抓着兔头啃，顾瑭在边上笑。
自三十年前失了记忆，顾瑾活得傻里傻气，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忘了妻主，忘了女儿，连儿子也忘了，唯有饿了，会知道找姐姐。
就这样傻下去吧。
阿姐会一直陪着你。
再次踏入京城，已是物是人非，宫门前早就有人等着，元璟一来，便被恭敬地请入宫。
龙床之上，昔日征战四方一统天下，掌八方拜服扩万里疆土、令敌人闻之色变，受天下万民敬仰歌颂的凤主——凤泽，只余口气。
宫人躬身退出，元璟行至龙床前，缓缓蹲下身握住凤泽冰凉的手，轻唤道:“糯糯……”
凤泽猛然握紧手，睁开眼。
怔怔地看着来人，“小璟哥哥……”
“是我……”元璟顿了顿，轻声道，“我夜观天象，得知你大限将至，特来求一个答案。”
凤泽骤然呜咽，泪水盈眶，“对不起……朕……我没有想杀你，没有想杀你娘……我没有骗你，那年春日，我真的只想娶你，我也不知……”
不知是鬼迷了心窍，还是得了失心疯，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娶了丞相的嫡子为君后。
言而无信，辜负了元璟。
后来几年更像是疯了，满脑子只有天下，还将剑尖，对准了昔日的亲人……还有爱人。
凤泽本就残余着最后一口气，见不到人，不甘心就此断气，而今见到人，满腔的愧疚和痛恨又将她逼得眼眶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