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通往青竹村后山的小径有多少条，在这个村庄最繁华的时候，整整有六条，然后在每棵大树与巨石面前分开，无数分支遍布着山腰。
每次踏上这些小路，他的记忆就有了共鸣，难言的舒畅，似乎又成了那个奔跑在小路上的男孩。
它们被杂草和荆棘吞噬，在齐人高的枯草中还能依稀辨认出曾经的痕迹。
不知为何，在面前牵着他的手的姑娘是如此亲切，他有一种错觉，雨笙和曾经的张小玲很像。
记忆在缺失，人们常言不忘初心，他承认曾喜欢过张小玲，她也正是自己的初心，雨笙给他的情愫是一样的。
这是什么荒唐的想法？可她的的确确爬上石头，露出裙下的厚黑丝袜，双手捧着脸，相同的是双眸中的暧昧，所不同的是雨笙眼中的碧绿。
“我来可是监督你的，不是让你分心的”
雨笙见他还是轻浮地看着自己，展开折扇掩面笑道：“你今天是想放松嘛，那就上来吧”她拍了拍身旁，还把一只手伸出来。
江曰午抱着剑说：“我突然想起，幻术似乎对我没半点用，不如我们比试一下？”
哦？雨笙把扇子攥在手里，捂着嘴打哈欠，江曰午以为她没兴趣，刚准备转身劲风便从耳边冲来，
“躲过了？”展开的扇子贴面而过，江曰午弯身用剑暂撑着身体，见扇子劈下来一手抓住，随后剑被她踢开。
江曰午身体随剑划了个半圈停下，身体起来一掌朝她后背打过，却被飞来的绸带紧紧捆住手腕。
她两手抓着绸带，没想到轻易被江曰午扯过去，差点被他搂在怀里。
看到他笑得得意，雨笙认真起来，展开的折扇挡住了他的视线，随后绊过他后退的脚跟，没等他撑住，全力一掌打在他腹部，他却顺势蹲下去，一个扫堂腿绊倒了雨笙。
“我天！”雨笙倒在地上委屈巴巴地望着他，江曰午这才害怕了，他走过来，绸带便栓住住他的两脚踝砰一声趴倒在她面前。
“哈哈，笨蛋”雨笙看他宽大的肩膀如一座山倒塌，心生欢喜坐在上面炫耀，却听他小声说：“雨笙，你看我是不是流鼻血了？”
他仰起满是泥土的脸，鼻翼两侧粘上鲜血与泥土，雨笙慌忙把他扶起来，跪在他面前拿出手帕擦去污渍，边擦边说：“我真的对不起你”
江曰午仰着头，掏出卫生纸捂住鼻子，泪水在眼里翻滚，他笑着说：“说对不起的是我，不如我们以后多练练这些比拼吧？”
“行，都依你”她听听到不远处的水声，跑过去将手帕打湿后敷在他额头上：“但你永远要记住，凡人在幻世是被所有人针对的，不要将优势暴露出来，更不要依赖它，否则会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我记住了”江曰午看鼻血止住，腾地站起来，他走来走去，随后看向她说：“我都搞不明白，我去幻世能帮的了你什么？我想要救你，可我这狗屁实力毫无用处，帮也谈不上，我真实身份总会被发现的，到时只会拖累你，你说我有什么用？”
她似乎被这段话吓到了，江曰午蹲下去揉着她的脸颊安慰，雨笙抓住他的手腕说：“没事没事，我很愿意和你在人间，去幻世不过是为了让你安心”
“我根本不指望有什么办法能活下来，昔日魔皇耗费二十年将整个幻世翻了个遍，还是看着儿子死去，你若觉得看我离开是种折磨，我同意你带我去幻世，你若觉得自己办不到，那我们就留下”这番话让江曰午不知要如何回答，更觉得她乖巧可爱。
“说真的”她双手撩起垂至腰间的秀发，迷人的腰段勾住他的眼睛，“我其实挺想舍下陨梦会，跟你一结婚就在这边生活呢！毕竟，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活”
人生的宽度与长度是跨不过的话题，就像质量简短的两个字，做到却相当难。他已经得知此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母亲她能去吗，可她舍得了父亲吗？
即使天各一方，两人的心总是在一起的。刘丽不能离开江涛，她一定要再见他一面，或者，母亲她肯定只希望父亲能平安活下去吧。
雨笙走过来把脸贴在他的胸口说：“我觉得你肯定要去的，所以我早跟母亲说了这件事情，她愿意跟我们去”
“可她的安全”江曰午其实更担心父亲，他虽然在心里已经宣判了父亲的死亡，可总不愿意看到他最后离去时，居然连妻儿都见不到。
“母亲如今更在意你我”
江曰午下定决心了，既然现在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就要无畏地担起责任。
整个陨梦会里只有邪神还在张牙舞爪，连大厅的四壁都刻着无数山盟海誓的文字，一个小小的木板摆在邪神底座上，上面贴着两人的画像。
“辰老，我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雨笙用折扇敲着扶手，听着甬道深处传来的笑声。
辰老大踏步走过来说：“会长，您要找的红色婚服，这就是有银两也没人做的出来，婚服就只有黑白两色”
“凤冠霞帔，我说了多少遍了，你就真弄不清楚？”她拿折扇愤愤指着他，看到两队侍女们抬着数十件婚服走进大厅，在台下排着一列，各式精致婚服目不暇接，让她顿时哑了声，
辰老说：“您吩咐的属下确实不知，凡间的东西我们也做不出来，不然我们现在也已经不再是他们口中封建社会了，我只好让他们做的精细一些，上面有些带红线，还有红色衣领，还有最后那顶凤冠，纯金的”
侍女捧着金灿灿的头饰走上高台，雨笙刚接过去就放弃了：“您啊，真是用心了，这金冠会把我压扁的！”
辰老无奈摇了摇头，他走到一件纯衣纁袡前翻看，又看向她说：“这个多好看，先人的婚服庄严大气，象征天玄地纁，成婚前先敬天地，婚后自然天长地久”
雨笙在这些婚服间做不出选择，乐呵呵地说：“这倒也是，可我妈妈她就喜欢红色的婚服，算了，她特别迷信，老祖宗的选择应该能镇住她”
说罢，她迫不及待选了几件，侍女将衣服放在她胸前。这些侍女们赞不绝口，雨笙看铜镜中的人，穿哪件都显得漂亮，感觉难以选择。
“都留下来吧！到时妈妈会选好的”她满意地露出笑容。
黑衣人感慨地说：“会长嫁给他，逸民他在天之灵也会安息的吧”
雨笙的身体颤动起来，将婚服丢开，像是不知自己身处何地，跌跌撞撞走到大座前坐下。
辰老示意侍女们先出去，她抽泣着说：“您说得对，若不是养父，翼伯父和您，雨笙怕是早已死在这乱世之中了，更别说还能遇见他”
她哭得很大声，缓了一些用所有的力气再说了一遍：“遇见他”便趴在扶手上痛哭起来。
辰老淡漠地看着她说：“既然逸民救了我数次，我自然要护你，这本就是他的功劳，你不必谢我”
“虽说你是个好姑娘，可你有罪，我只希望他们母子能约束你，让你起码能弥补一些罪过，毕竟逸民他救了你，不能让判官把这笔账都算在他头上”
“雨笙只是，只是杀了一些坏人”她咬牙否定，不敢直视台下的黑衣人。
“你自己清楚，我只是提醒你”黑衣人消失在大厅里，雨笙才站起身，眼中涌起杀意，她突然匍匐在地上控制不住身体，两只手在地毯上狠狠抓着，令人惊悚的吼声从她体内爆发。
这完全不是一个少女的，她的速度达到一种惊人的程度，如履平地般从墙壁上踏过，数息间来到邪神手中带着血液的法宝上，如痴如醉嗅着那血腥味。
“混蛋！怎么提前爆发了？”她松开手，想用剧痛让杀戮魔灵陷入沉睡。
扑腾，她的身体坠落在地上。
她的意识很快清醒过来，从四肢到躯干有剧痛随血流在波动，从外周向中心汇聚，痛感如涟漪般不断放大。
即使这样，理智仍无法据据上风，心中有野兽在咆哮奔腾，逐渐将她的身体重新掌握。汗水湿润了白丝袜，她高翘起的睫毛带着水珠，胸廓急促起伏着。
她试着起身，只感受到剧痛中的身体像是一地残花，根本拼接不起来。
那股罪恶的力量让她无视痛苦，如活死人一般直立着身体，穿梭过甬道，一直穿过长长的旋梯来到地下牢笼，这里是“她”的乐园。
半死不活的人看着牢门被打开，那个如天仙一样的姑娘站在光芒之前，他们缩了缩身体，在这里任何人都渴望着死去，只是求生的本能让他们最后一次避开危险。
无法形容的恶臭中，雨笙一个人跪在残碎的尸堆中，她笑得很凄凉，也不是少女的笑声，只是一种天地之间恶灵的呻吟。她的意识早已被排挤到一角，看着这场面无比痛心，究竟要怎样弥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