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操控新一任魔尊的上位,饲养着天道碎片,甚至操纵了许多宗门之内的内务和弟子选拔,人员变迁。
修真界没有了无上宗文福,可修真界又多了一双无形的手。
或者说,几双大手。
他的分身成了富泗坊的坊主,成了妖族一界的长老,成了许多人。
他亲手将无数天之骄子拉下马,却又都留了一命;他控制着富泗坊,获取了无数的情报,也织就了无数的谎言;他让密宗是佛子在外被传成了妖僧,看他天下之大,也没有容身之地;他诱导了后苍,让他执念加深,自弃道统,便是修得圆满,也极难飞升,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他冷眼看着一代代天才崛起,一代代天才陨落。
林渡那个名字出现在青云榜的时候,他确实注意过一段时间。
毕竟那是他几乎找不到任何办法摧毁的人。
阎野的性子莫测,比起后苍对他坦坦荡荡的敌意,他对任何人的态度都是漠视的,看他行事总有种过度的荒诞感,“观”人过往鉴未来之命数的镜子也可以抬手就击碎,像是根本对什么东西都不在乎。
这样的人,居然收了个徒弟,一个青云榜第一的徒弟,保护的十分严密。
在进青云榜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露出来,唯一外出的一次,在秘境之中也极少表现,富泗坊混进秘境的探子多方打听也只得出了一个天生体弱,药不离身,有早夭之相的结论。
文福也就此失了兴趣。
天道这回大概选错了容器,只需要让富泗坊卡死无上宗求药的信息,就足以让她早早入地府了。
谁知在短短五十年后,他几乎已经快要遗忘的名字,就给他来了个致命的回旋镖。
那时无上宗已经彻底被魔尊攻陷,整个洞明界的世家和宗门都在大洗牌。
无上宗当然不是必须死,只是无上宗不死,中州散不了,新的秩序,永远无法展开。
将死,他的棋局就成了。
属于他的新世界,即将展开。
那时妖界的反抗极为剧烈,文福在斟酌棋局之时,想到了富泗坊,才发现自己那个最重要的分身已经很久没有同步给自己全部的记忆了。
或者准确的说,是背着他,在神魂上做了手脚。
文福想不明白,切割凝练出来的精魂,虽然能独立操控傀儡,却不可能逃过自己的监控。
一个最早凝结出来,尚未吞噬最弱的一块精魂,居然还妄想独立。
他从妖界的战场脱身,前往富泗坊的真正总坛寻找自己的分身,等到了青云榜的石柱下,他刚刚伸出手,就察觉到了不对之处。
太冷了,比往常浮云山都要冷,并非因着天气和地势导致的冷,而是……熟悉的,阴魂和尸体的冷。
这不寻常。
下一瞬间,一股凌冽到近乎窒息的力量从四面八方碾压了过来。
文福在出手的一瞬间,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诡谲波动。
锋锐的齿轮型灵力波纹带着森寒的阴气,黑白交织的纹路无一不显示出了一个结果——有人用了阵法在守株待兔。
文福心里反倒是一松,原来不是自己的精魂背叛了自己,是有人杀了他的精魂,想必这个是那个凶手留下的后手。
只是这样,不过是一点小麻烦而已。
他想着,抬手想要破阵。
神识扩散出去,他却注意到了不对。
这阵很强,强在灵力线混乱诡谲,叫人找不到生门。
甚至起阵的时候悄无声息,还在青云榜的石碑上都做了手脚,一旦他灌入力量,大阵才会开启。
这个阳谋,巧妙至极。
这种精细程度和强力程度,天底下能布置出这样复杂强大阵法的人少之又少,阎野已经飞升,如今中州混乱,宗门联合奋起反抗,那些阵法师大能怎么会在这里?
还是世界上还有他不知道的阵法隐世大能?
文福感受着阵法里铺天盖地的压制和杀意,祭出法宝暂时挡住了这阵中的压力。
他调出神识,飞速复原着自己精魂死前留下的消息。
可文福没有想到,自己看到的凶手,居然是一具尸傀。
第一眼看过去,干瘦得厉害,裹尸布层层叠叠,都依旧显得细瘦,口鼻遮掩住,分明是滇西一带有几个尸匠,惯用的尸傀制作手法。
等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文福一怔。
那双眼睛太熟悉了,分明是在对视,但老人精细看还是能瞧出端倪——那双眼睛中没有神。
暗夜之中,灵光照耀的瞬间,他看到了眼角的疤痕。gonЪoΓg
那不是寻常眼部动刀留下的疤痕,分明是……取了视觉联通的全部感官脉络。
电光石火之间,他想到了一个过于荒谬的答案。
那双眼睛,是因为救阎野而失去光彩的。
因为那是唯一能让阎野复明的办法。
可那需要同等天赋并且从经脉到神识都修炼的是同一种功法的人,世上有几个天才,会愿意割舍自己的脑子的一部分成全另一个天才?
又有几个,能比肩阎野的天才。
至少阎野飞升前八九百年里,明确意义上没有一个人。
除了阎野那个几乎从不在外露面的徒弟,那个早就在一百多年前身死的人。
林渡。
那个他丧失了兴趣,早就已经死了的人。
唯一有资格让阎野重现那个对于一界大能聊胜于无的光明的人。
可林渡化为了尸傀出现在那个富泗坊坊主文福的死前记忆残片里,如同一把锈迹斑斑的窄剑,不沾血也透着血腥味儿,在黑夜里当头给他落下心中一刀,叫一个纵横筹谋多年的人头一回生出了始料不及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