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宫北依珉丘而建,中轴线由圣心大道相连,向南一直延伸到了大圣堂跟前。在宫殿的最南面,华美的前庭被三侧建筑所环绕,前庭正中,是天琴帝国的开国君主,奥托·艾尔梅里希的立马挥剑金像。他左手的盾牌上,雕刻着精致的皇家天琴纹章。历代帝国均从全天八十八星辰中得名,而奥托一世则选择了北天银河之中最灿烂的天琴星,作为帝国的庇佑星。白色大理石底座的四面,则分别雕刻着“荆棘勇士”弗瑞克·路德维希,“霜叶骑士”迪米特略·波洛梅奥,“战狼”法斯·法尔卡思和“玫瑰骑士”里奇·格伦的故事,而他们的后人,如今已成为了帝国的封疆大领主。
身着白色朝服的禁军统领朱利安瑟斯爵士轻车熟路的穿过一道又一道宫门,径直向正宫方向赶去。国君里奥波德一世召集来枢密重臣,要讨论与洛兰德王国的战事。在过去的八个月里,帝国大军在安德里王子的指挥下,以摧枯拉朽之势重新夺取了对橡叶堡的控制,之后更是一举攻占了曾经坚不可摧的天原城塞,彻底的击溃了敌军的左翼主力,这让作为老师的朱利安颇为的自豪。
但另一方面,他又为帝国内部暗涌的危机而深深的忧虑。
这些年来,教会愈发不受约束。十年前,前任圣堂大主教海尔格被神秘组织刺杀身亡,新任大主教莫兰迪接任以来,开始大肆打压教会的反对者。先是不分青红皂白,将两百多名“疑似刺客”全部火刑;接下来的猎“巫”行动,更是抓捕了快三千名异见者,几乎都要将地牢挤破。圣堂护卫队在教会的荫蔽下为所欲为,甚至在宸宁城中猖狂的与帝国禁军分庭抗礼。过去的历朝历代,教会都是引导国君善待人民,引导人民互助互爱。前任大主教海尔格也是秉承了这样的理念,并努力发扬光大。可偏偏莫兰迪这位沙族大主教却相信,人类已经开始再次走向迷途,僭越神权,他还坚信如果不有所行动,必将引发新的天谴。
里奥波德一世的治下,天琴帝国的边界迅速扩张:帝国的西境,移民们在广阔的新洲大地上,沿着野马河继续向上游的日落之地进军;北域的探索队则已经开始计划翻越北岭,踏足到人类从未涉足的域外;东部边境,帝国发起了与洛兰德人的战争,四年来双方各有胜负,但随着安德里王子一连串的胜利,帝国不仅夺回了橡叶堡,还第一次占据了天原城塞。
但是帝国的统治,却根本跟不上疆土扩张的速度。在新洲西扩期间,帝国曾经承诺沙族移民十五年免缴赋税,但是为了给养与洛兰德的战争,这一承诺被大幅提前收回,反对的声音早已在移民中间暗流涌动。与洛兰德的战争持续了四年之久,耗费了无数的鹰币和粮食,帝国积累多年的金库已经接近枯竭。帝国南面,叛出狭关的堕落骑士路西斐在大荒岭销声匿迹多年之后,居然又重新出现在了狭关附近。
在攻克天原城塞之后,安德里曾经给他的父亲两次写信,极力主张与洛兰德进行和谈,只不过朝中重臣们的意见却很不一致。
正宫绯红的墙壁中嵌有雪白的大理石雕塑和镀金的装饰,孔雀蓝的屋顶显得庄严而高贵。枢密厅就设在一层的东侧,那是重臣们议事的要所。两名禁军卫兵缓缓的拉开了装饰华美的白底双扇格板厅门,门扉下带托座,上有檐口,并布有黄铜的浮雕与彩绘装饰。朱利安微微点头致意,他的目光坚定无比,就如同珉丘的山岩。他的头发与姐姐卡拉一样,是纯粹无比的金色,腰间的佩剑“拂晓”,是禁军统领的象征。
朱利安踏进枢密厅时,已经有好几位朝臣提前到了:幕僚长洛斯赫拉多斯来回踱步,稀疏的白发随之上下起伏;财政大臣沈泽与农商大臣托里普雷多为了页畔大道的维修预算争吵的不可开交;大法官葛兰坎特伯安静的闭幕沉思,他的脸上永远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帝国元帅伊内斯蒙巴爵士摆弄着沙盘上的象牙棋子,他在前线的统帅权在半年多以前被安德里王子取而代之。达米安到的稍晚一些,他是戍野波洛梅奥家族的大领主,王后维奥拉的大哥,更是当前的帝国首相。
国君里奥波德在四名禁军的拱卫下驾临议事厅。他一身紫色的丝质晨礼服,精致的金边与华美的花案镶嵌其间。璀璨的王冠之下,几层皱纹堆积在了额间,随着岁月的流逝,他年轻时的英姿也在慢慢的消褪。一小坨赘肉从他的腰间隆起,不过那抖擞的精神表明,他还是昔日那位英勇的君主。
众人纷纷入座。首相达米安与幕僚长洛斯赫拉多斯的座位分列于国君左右,财政大臣沈泽、农商大臣托里普雷多坐在幕僚长一侧,朱利安与蒙巴爵士则坐在达米安一侧,最后与国君相对而坐的,是坎特伯大法官。
“赫拉多斯大人,这才多久不见,你的头发怎么又掉了那么多?”里奥波德轻松的靠在椅背上打趣的说,“也许我该考虑考虑让你退休了。”
“陛下,您的皱纹也多了不少啊”,幕僚长服侍里奥波德多年,早就把国君的性格摸得清清楚楚。
“哈哈,赫拉多斯大人,早点把你的儿子西乌斯带进宫来,是时候让他锻炼锻炼了!”里奥波德的目光又转向了朱利安,“朱利安,听说你的姐夫惹上教会了?”
“陛下,让您费心了,姐姐家的确遇上了一点麻烦,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朱利安毕恭毕敬的答道。
“那就好,最近少去惹教会那帮人”,里奥波德用指尖在桌上轻轻的敲了两下,表情随即也变得严肃起来,“该讨论正题了,跟洛兰德的战事,你们都怎么看?”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想轻易开口。
打破这短暂沉默的是帝国元帅伊内斯蒙巴爵士,“陛下,击溃洛兰德左翼主力军团后,帝国军威正盛,坐守不出实在是有点可惜啊,我看应该主动出击,趁势扩大战果。”
“哼”,财政大臣沈泽皱起了细长的眉头,他的颧骨愈发显得突出,“说的倒是轻松,这几年你的战果都在哪里呢?”
蒙巴爵士暗暗攥着拳头,他棕黄色的络腮胡子被气的直抖,“你还真以为打仗是跟在破账本上涂涂画画一样容易吗?”
略显瘦弱的沈泽毫不示弱,“你倒是说说,帝国大军的钱粮供给从哪里来?你这几年把国库都烧的透支了!要不是中间增加了两次税赋,战争早就维持不下去了!照目前的状况,以帝国的财力顶多还能支撑半年!”
“页洛河的通行证呢?也该涨涨价了。还有帝国的商道,难道豪商们不该为帝国做点贡献吗?”大法官葛兰坎特伯有些冷漠的问到。
“你就别打商道的注意了”,农商大臣托里普雷多是个矮胖的中年人,他的脸颊憋的发红,争吵起来就像是斗鸡一样,“之前在页洛河上搞的通行证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点子!你们看看这两年,页洛河上的商船都快要绝迹了!”
“我说普雷多大人,你到底是陛下的臣子,还是豪商的管家呢?”坎特伯大法官冷冰冰的嘲讽到。
“行了坎特伯大人”,首相达米安站起身来,他目光如炬的盯着大法官,“征税和收通行费,都是动摇帝国根基的事情,不应该再被提起。”达米安继承了波洛梅奥家族的容貌与才华,在这个家族里,曾经诞生过四位王后。
朱利安瑟斯并不善于辩论,也不喜欢争吵,“诸位大人,禁军已经开始拖欠饷银了,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兆头。安德里在给我的信中提到,洛兰德那边却还在源源不断的筹措军费呢。”
洛斯赫拉多斯一直在默默观察国君细微的表情变化。随着年龄的增长,里奥波德对领土的欲望也在慢慢消退,他只需要一个好的理由,能为自己发起的这场战争收尾。
“诸位大人”,赫拉多斯捏了捏下巴,不紧不慢的说到,“从狭关到北岭,从野马河到天原,帝国的版图已经超过了历史上任何一个王朝。”他咳嗽了几声,然后缓缓舒展眉毛,“我们总该给年轻人一点发挥的空间吧!”
朱利安知道,换做过去,国君会把这样的话当作莫大的侮辱。但如今,里奥波德的沉默,似乎已经代表了对幕僚长的认可。
“陛下,我建议就以天原城塞为新的边界,与洛兰德进行和谈”,赫拉多斯微微躬身,一副忠诚的老奴仆的模样,“这样,安德里殿下也好早日凯旋归来啊。”
里奥波德似乎对幕僚长的建议非常满意。
“不行!”达米安突兀的打断了赫拉多斯,“现在根本还不到和谈的时候!”
达米安的态度完全出乎赫拉多斯的意料,“波洛梅奥大人,您今天是怎么了?您不是一直都支持和谈吗?”
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达米安就找到了完美论据,“赫拉多斯大人,我当然主张和谈。不过我们到底是以胜利者的姿态,还是以失败者的身份去找洛兰德人和谈呢?”
“当然是胜利者了!不然呢?”赫拉多斯觉得达米安的质问简直是莫名其妙。虽然首相在众臣之中官居首位,但作为国君的私人智囊,赫拉多斯并不用听命于达米安。
“胜利者?花了四年时间,伤亡九万多的帝国军队,再加上无数的鹰币与粮食,就换来了一个天原城塞,赫拉多斯大人,您管这叫做胜利?”
洛斯赫拉多斯生平还是第一次遇见有人对他这样不留情面,朱利安看见幕僚长的双手都气的有些发抖。
达米安将众人的目光引向了沙盘,他指着边境的位置慷锵有力的说,“诸位请看,微光谷在橡叶堡这里开始分叉,一侧是天原关所在的月轮谷,另一侧是梅溪谷,而不管是哪侧,最终都通向洛兰德王国富饶的桐柏江平原。虽然我们占据了天原关,但别忘了,敌人的右翼主力还盘踞在梅溪谷口呢!”达米安声音一沉,“一旦敌军全力反攻起来,赫拉多斯大人,您能保证橡叶堡的绝对安全吗?橡叶堡一旦失守,天原城塞也就孤掌难鸣了!”
赫拉多斯显然对此无力反驳,“那……那你说,你有什么办法吧!”
“击溃敌军右翼,拿下梅溪谷”,达米安将代表帝国军队的小旗插在了沙盘上梅溪谷地的正中,“这样洛兰德王国的桐柏江平原就毫无屏障的暴露在我帝国大军的面前了。那时再顺势抛出更为有利的和谈条件,拿回足够多的战争赔款,这难道不是更好的方案吗?”
“首相大人”,沈泽有些忧虑的开口到,“以帝国目前的财力,最多……”
“沈泽,难道你不相信王子的能力吗?半年还不够吗?”
“这……”
“够了!”里奥波德有些不悦,“我要的是毫无争议的胜利!还有洛兰德彻彻底底的认输!朱利安,你明天启程去洛右铂亚城一趟,无论如何让路德维希家族再增派两万步兵给安德里。”
“是的,陛下”,作为禁军统领,服从是朱利安的天职。
“达米安,你亲自去一趟稀云,让纳吉法尔卡思派出三万精锐骑兵”,里奥波德又思索了片刻,“同时,去跟他谈谈依琳和雷芒法尔卡思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