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蒲慎沉吟片刻，轻声说道:“阿姐起初是不知道的。她幼年时流落在外，遇到过一个说书先生，这本书就是那个说书先生送给她的。在阿姐转送给我之前，它一直是本普通的棋谱。有一日，我偶然发现后半部分的书页，似乎比前面的更厚一点，我用小刀细细地划开，剥离，发现后半部分的棋谱下面别有洞天。”
“也就是说，这些鬼怪故事上面原本还有一层纸，上面写的是棋谱？”
“对。”
得到肯定回答，赵起和徐江默默对视了一眼。
徐江说:“白少爷，你的乳名……是叫庆儿，对吧？”
闻言，白蒲慎一怔，随即有些麻木地说:“对。”
自从他的生母姜菱去世，再也没有人唤他“庆儿”了。
徐江稳了一下心神，说:“里面有一篇，是《苗娘子》，你已经看过了吧。”
“是。”白蒲慎垂眸。
“这个故事里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们可以猜到，应该就是何连连招来了苗娘子，为招弟复仇。所以苗娘子化名为阿和，阿和，何连连，多巧。”
“说来也巧。”白蒲慎突然席地而坐，脱下了春雪堂的定制鞋子和白棉布的袜子，把脚底露在外面，“说来也巧，我脚底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这几道红印。”
他左右两只脚，各有数道红印，鲜红刺目，但是看上去并没有外伤。
棋谱上说:世间凡人，只要于半夜子时，将一把铡刀置于月下，赤脚在刀刃上走一遭，就有可能见到她。
如若脚上皮不破，血不流，便是她应允了替人复仇的请求……
白蒲慎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众人惊讶的眼神，白蒲慎的神情变得有点癫狂，“我像是中了邪，或是染了什么病，脚底莫名其妙多了这些，中医西医都看了，根本没用。 后来听人说，如若向铡刀夫人发出哀求，一旦被应允，脚底就会留下这样的红印，拂之不去，需百日方消。”
徐江看不下去，开始烦躁起来，“你这是承认了？”
“什么？”白蒲慎蓦地笑起来，“没有没有，只是个故事而已。我也只是在坊间打听过一些而已，很有意思的。”
赵起平静地笑着说:“比如……”
“比如这两个称谓就很有意思，苗娘子，铡刀夫人。有人称呼她‘苗娘子’，只是因为她姓苗，是对她的敬称。毕竟现在谁也不想惹上她嘛。以前的时候，那些人可不怕她……说到以前那些人怎么对她的，就牵扯到她另一个称谓的由来了，铡刀夫人……铡刀夫人呐……她为了复仇，用一把给牛铡草的铡刀，把全村的人……全都铡了。
我觉得，与其称呼人家苗娘子，倒不如铡刀夫人更合适。坊间也常说铡刀夫人的，只有这些故事书上，多多少少会被柔化、美化。”
白蒲慎说着，连连摇头叹息，眼神中却有一丝光在闪烁。
“那……”赵起配合着白蒲慎不太稳定的情绪状态，拿着棋谱，很亲切地问道:“这些故事，你读了有什么想法？”
“很可悲。”
“可悲？”
“对。”白蒲慎“咯咯”地笑着，“人们有太多期望，太多期盼，但都无法做到。于是只能寄希望于故事里，幻想善恶终有报，幻想这世上还是有公平的。
他们一直在受苦受难，看不到尽头，只能自我麻痹，编一些故事作为心理安慰和自己虚无的信仰。”
徐江“啧”了一声，这小子，是疯了吗？受什么刺激了？
赵起顺着他的话问道;“也就是说，你不相信这些故事……可能是真的。”
“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鬼，所以我也不知道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怪。”
“那会不会是因为世界上根本没有鬼怪呢？”赵起追问道。
白蒲慎突然悲戚起来，“那死去的人，都去了哪儿呢？去哪里可以找到她们呢？”
“或许，人死了就彻底消失了，什么都没有了。”
“有一个说法。”白蒲慎娓娓道，“传说，鬼怪居住的地方，和人类居住的地方，其实在空间上是重叠的。只是人类在白天活动，而鬼怪们是在夜间出现。
当夜幕降临，整条道路空无一人，就会出现许多奇形怪状的鬼怪。他们像是庙会的行列一般，戴着狰狞的面具，走在道路上，是为‘百鬼夜行’。”
他语调激扬，着玄色衣的消瘦身影，立在审讯室的烛火里，显得有些微微晃动。
似鬼似魅，让人不寒而栗。
空气凝固了几秒之后，他像是绷紧的弦被突然松开了，突然说道:“嗨……赵队长，徐队长，我知道你们是好人。不如，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只不过，这只是一个故事，什么都不代表。而且，我说完就会全部忘记的。”
赵起应允，“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