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面若这春日的月色，清冷幽静：“楚九黎，我早就不爱你了，请你不要再纠缠不清，这对我们彼此都好。”
她的脸上，没有半点爱意与不舍。
纠缠不清……
楚九黎陡然逼视着她，目光犹如寒芒，划过假山上幽深的暗光扎在她的身上。
他慢慢松手，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当他终于松开她后，才冷笑了一下：“周皎月，原来你我之间你才是那个最会攻心的人！”
“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他低声喝道。
皎月的心脏犹如被一只大掌无声攥紧，面上却淡然往园子里走去，等到了走廊看不到假山那边后，她的脚步才踉跄了两下，手扶在了斑驳的墙壁上。
她的脸色苍白至极，粉嫩的唇也没有了颜色。
她半靠在墙上，眼底有晶光隐隐闪动。
眉妆从后跟了过来，声音急切：“帝姬，我听到王爷的声音了，怎么回事？”
皎月忙背过身去，看着高大的树木被照射在菱格窗上的簌簌影子，尽可能平静地说道：“无事。”
眉妆察言观色，立即闭嘴不言了。
皎月深吸了两口气，才道：“今日见到楚九黎之事，不必对任何人提起。”
“是。”
“走吧。”皎月抬脚大踏步朝房间里走去，将丹阳的人和事都远远抛在了身后，包括那个人……
楚九黎，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纠葛，互不干扰！
阳春三月，姜地恰逢市集，冷寂了一个冬天的街道陡然热闹起来。大街上的行人摩肩接踵，摊贩们一个个扯着嗓子叫卖。
皎月从马车上往外看去，不由微笑：“之前来可没有这么热闹。”
眉妆点头：“是啊，没想到边关小城也能这么热闹。帝姬您看，街上小摊贩卖的东西，远远看着质量竟也不差。”
有临永城的丝绸、大周的纸张、吴国的海味、秦国的马匹、皮草，还有香料、棉麻、腌鱼、茶叶和各种生活百货、美食等等。
因时下盐价昂贵，各地流通最多的不是盐，反而是用大量盐故意腌制特别咸口的鱼，一小瓮一小瓮摆在那里，价格不贵，卖的特别好。
皎月去吴国西海时，曾经吃过这种腌鱼，说实话除了个别腌制味道鲜美的，大部分又咸又苦，并不好吃。但是普通老百姓将之当做盐来吃，并不计较味道。
想到西海，就想到朴实的张氏和小船，还有那个送她出海的阿水，当初她去小岛上时让他在海上远处等着她，但后来她被阿启当胸一箭，等脱离危险醒来已经是很多天后了，完全不知对方的情况。
如今她手里也有了些人脉，便让小鸽儿传信给阿中他们，派人去打听一下吧，还有张氏母子两个，也帮衬一下。
眉妆几个没见过世面的侍女就睁大眼睛，感慨万分：“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小的边陲小城竟然卖这么多马匹。”
皎月也看到人群最拥挤的地方，有三十多匹马在卖，那拉着缰绳的几个人，长发梳了几条大辫子，刚刚春天就打了赤膊，皮肤黝黑，冰寒残忍的眼神让人望之生畏。
是秦人。
在众诸侯国中，秦人最狡诈阴狠，也最骁勇好战。
皎月心里一动，既然能牵到这里就有三十多匹马，这些秦人在哪处一定有一个临时马场，能全部买下来说不得她缺的马匹就够了。
她看了小鸽儿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地微微点头。
前几日阿洛传信说他们已经又攻下两个土匪窝，缴了约莫有三千人，又一路北上招了有一千多个流民，现下她的人马总共有两万了，骑兵有一万出头。
这么大批的人马要怎么隐匿起来训练是个大难题。
好在阿中从她这里拿了二十几万两银子，将两万人分散成六队，每队三千多人，阿中、孙离落、薛章远他们每人带领一队，一则方便隐匿，一则也避免她这个正主不在会导致其他人一人坐大。这些人都已经暗中走水路、陆路或者山路，往周国出发。
有了银子开道，阿中、孙离落又去请了几个已经归隐山田的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将，帮着训练这群大部分由土匪招安来的兵卒。
阿中忠厚，拿了银子从不多言。
但孙离落却问了两次关于银子的事。皎月只笑而不语。
孙离落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十方策的传言，心里暗想这必然是宝藏库里的银子，只是他听到的消息十方策藏在楚国茂山，而茂山又被楚人重兵把守，她孤身一人如何能取得这么一大笔银票呢？
他由此心底更加认定皎月有大本事，更加勤恳忠心，势必要跟着她谋一个前程。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皎月这次回周，将楚皇赏赐给她的各种贵重首饰、绸缎、古玩、补品都带上了，足足十几个大箱笼。
等到了驿站，她便规整自己的箱笼，挑出两个匣子的珍贵首饰，有南海龙眼大的金色珍珠，拇指大的红宝石，莹润无瑕的羊脂玉，总共估摸有七八千两银子。
她将匣子递给小鸽儿：“是章远跟在后面吧，将匣子给他，他是宫廷侍卫出身，最懂马匹，让他去和那些秦人谈一谈马匹的价格。”
“是。”小鸽儿跟在皎月身边久了，也养成不动声色的性子，点点头转身出去。
眉妆便送进来一碗热腾腾的豆花：“帝姬，这是街上卖的最好的一家豆花，我先尝了一碗，味道着实不错，咸香可口，一点也不腻人。也不到饭点，您先喝一碗。”
皎月接过来品了几口，不由点头：“味道不错。”
没有豆花常见的豆腥味，反而口感更加绵软醇厚。
“在边陲小城卖的吃食，价格也便宜。”眉妆喜气盈盈：“帝姬，我刚问过使臣那边了，今日在姜地住一晚，明天就去宋地。”
“小芸儿怎么样了？”
不光是眉妆惦记对方，皎月来到姜地后，也会想起那个圆圆脸的小姑娘。
“之前我就给她写信说帝姬您要回周，会经过宋地，她很开心呢。”眉妆由衷地高兴：“现在与小芸儿通信，她总算又开朗去起来了。”
不再是过去那么沉郁。
皎月便点头：“明日我们去探望她一下。”
眉妆便欲言又止。帝姬如今的人身自由，被周使臣禁锢得死死的，一路行来，竟是除了马车与驿站，再没有落脚过第三块地方。
这些周人，说是护送帝姬回周，实际上把帝姬当成犯人一样严格看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