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狸奴的叫嚣声,从二楼一处雅间内,走出两个少年。
一个十五六岁,一个十二三岁,全都穿着吴绫软罗的月白色道袍,头上扎一顶简简单单的公子巾,腰束宝带,悬璋挂玉,脚上一双青缎面的短筒靴子。
在两人背后,还跟着一个圆脸中年男子,也是一身道服,一派儒雅和气,看他的气度举止,如果不是明显站在两个少年人的侧后方,垂手而立,分明是个下人,任谁都得把他当成一个人物。
唐治如今看人的本领愈发精进了,一瞧这一幕,就知道这两个少年人并非等闲,必定是大户人家派出来游历江湖、增长阅历的。
所以,才需要一个经验丰富、能独当一面的人物作为他们的管事,方便陪同指点。
他们有最好的教育、最好的资源、最好的渠道,有可以不断失败的资本,成材的机会较之普通人,自然也要高上百倍、千倍。
狸奴看见两个少年,气咻咻地就冲上楼来。
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看见狸奴,脸儿竟然红了。
青春慕艾的少年,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异性产生朦胧爱意的那种感情。
眼里心里都是她,一接近了她,便脸红心跳不能自已的模样。
此时的狸奴粟色云鬓,黛眉弯弯,一双大眼睛也微微透着褐色的眸子,高高的鼻梁,充满异域风情。
但她却穿着汉式的湖水绿荷花红的广袖合欢襦,双耳轮下坠一双碧绿的玉珰,秀发挽成飞仙髻,一条以细小珍珠串成的额坠,在白皙的额头位置,系着额坠儿的红宝石坠心,那种艳丽,也难怪这个青葱少年生出爱慕之意。
“你家有钱没处花了是不是?一盘琥珀蛋你出一百金?”
狸奴瞪着那少年训斥。
少年腼腆地道:“一百金不算多啊,那琥珀蛋是大娘子做的,便一千金、一万金都值。”
狸奴没好气地道:“不是我做的,老娘是个甩手掌柜的,只管赚黑心钱,不管做饭。”
那少年眉开眼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付你一千金买一盘琥珀蛋好不好?”
狸奴被他气得没辙了,哀声道:“小老弟,你毛长齐了,就敢调戏大姐姐了?”
那少年急忙摇头:“我没有调戏大娘子呀,玄琰是真心喜欢大娘子。”
狸奴没招了,瞪着他身后那个中年人道:“喂,你们家孩子,你管不管啊?”
那中年人微笑道:“哪个少年不是阅尽人生沧桑、读透世间风流,才会变得成熟起来?少年人嘛,为女人犯几回傻,没关系。
为此花费千金万金百万金,也没关系。只要他能成熟起来,不会一辈子为了女人犯傻,那就值得。”
“我看你们杨家是有那个大病!”狸奴没想到这个中年人不但不阻止,还挺鼓励那个小屁孩撩扯自己,气就不打一处来。
“姓杨?”
看看对方这阔绰、这排场,再听说对方姓杨,唐治已大概猜到这两个少年人身份了。
唐治道:“这位先生说的不错,少年人嘛,总要犯上几回傻,才能真正成长为男人。只是,人家胡姬酒家的大娘子又没有垂涎你们的财富,你们却找上门来,把她做了磨砺你家少爷的磨刀石,不妥吧?”
唐治这一说话,那两个杨姓少年和他们身后那个中年人都向唐治看来。
狸奴听见有人替她打抱不平,心中一喜,竟而忽略了有些熟悉的声音。
这时抬眼望来,看见唐治笑吟吟地站在那里,身后站着一个少男、一个少女,宛如一对金童玉女,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
“老天鹅呀,怎么被他看见了?”
狸奴也无心跟那个想要追求她的小屁孩吵吵了,扭头就往楼下走,蹑手蹑脚刚走出两步,唐治唤道:“狸奴!”
狸奴腿儿一软,险险一跤从楼梯上摔下去。
她赶紧一扶栏杆,缓缓转过身来,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期期艾艾地道:“唐……唐公子。”
唐治道:“过来!”
狸奴苦着脸儿,勾着下巴,摸摸试试地凑过去,站到他面前,谄媚地一笑。
那个叫杨玄琰的少年看呆了。
这家胡姬酒楼他五天来了三回了,每回动辄花费万金,就为了打动这个一下子打开了他的情窦的女子。
结果这个在他心里,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完美到了极点的女人越来越暴躁,每次都像训三孙子似的对他。
可是眼下……
他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个脾气暴躁的胡姬女店主对别人露出如此温驯的模样儿,简直……简直就像他养的那只狗子,对别人总是呲牙咧嘴的,可他每次回家,那只狗子的尾巴都能摇出风轮的残影儿来。
杨玄琰很不甘心,脱口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大娘子这么听你的话?”
唐治看了眼杨玄琰,一副看到情敌的模样,不禁失笑。
“我啊,我也是偶尔来这酒家吃饭的人。”
杨玄琰很不服气,我是堂堂的杨家大少爷,我每次来花钱如流水,我有钱有权又有闲,小意奉迎把她捧上天去,都得不到她一个好脸色,你凭什么?
“我不信,大娘子性格泼辣,才不会对人这般温顺。你是不是仗势欺人,胁迫她了?”
唐治笑了,这个半大小子,奇异的想法还挺多。
狸奴勾着下巴,还乖乖站在身前呢。
唐治一抬手,就勾住了她的下巴,让她慢慢抬起了头。
杨玄琰惊奇地发现,暴躁的胡姬大姐姐竟然脸红了。
啊!她竟然因为这个男人像逗自家小狗狗似的动作就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