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隔着一层丝绒袜,林舒娇还是觉得腿上像是被钢丝刷过似的疼。
这大婶明显是故意的。
不然怎么先前还往路牙子上扫,她刚走过来就调转头扫她腿上。
林舒娇这一气,初时到来的恐惧也散了不少,只把水样杏眸圆瞪着。
大婶慌乱地看她一眼,低头道歉:“小姐啊,我不是故意的。”
她枯柴似的喉咙牵扯动弹,发出的声音粗哑,像从老木头缝隙里擦出来的动静,透着十足的老迈衰朽。
林舒娇原本火在心头烧着,听到这嗓音顿时一愣。
这可不像是个四五十的大婶的嗓音,倒像是个八十大几的老年人,还是个嗓子出了毛病的老年人。
她仔仔细细打量这位“大婶”,见她的腰背有些不明显的佝偻,手上拿的那把毛丝竹扫帚,看似在扫地,实则顺带充当了拐杖的作用。
很明显,这是位看上去年轻的老婆婆。
林舒娇心底某个地方一抽,泛出了难言的酸疼,手掌不由自主地拽紧,神色黯淡下去。
她想起了自己的外婆陈弄芳。
她也是这样一个坚强得叫人心酸的老人。
林舒娇小时候被陈弄芳带到膝下抚养,那时的外公已经去世,张轻又不打算为别人的孩子出一分钱,陈弄芳便孤身一人照料林舒娇。
那些年过得很辛苦,白天陈弄芳要去田间犁地,晚上则浣洗村里人的衣服赚些小钱。那时偏僻乡野里,洗衣机还没普及,多数村民的衣物都是去河水边用双手搓洗的。
当时白天晚上劳作不息,勉强能凑够婆孙俩儿的口粮钱,多出余下的,也极少添置衣物,都攒起来。
林舒娇没到三岁时,没有生活来源的陈弄芳空闲不得,都是用布包裹包了,背在背上,一边劳作一边带她。
林舒娇小小的身躯不用遭受风雨摧折,全是因为外婆陈弄芳这个生活艰辛的老人,用坚强而孱弱双肩替她撑起了一片天。
记忆里的外婆已经在地底安歇,她生前的音容笑貌却永远留存在林舒娇的记忆里。
林舒娇还记得,外婆的嗓音就是这样粗哑而老朽的。
像是黄泥地上晒干瘪的老树皮,永远拥有着来自土地的温和亲切。
她的眼睛霎时间就涌出一股热意,睫毛根部被咸湿的水浸润了。
宅院二楼,小会客厅。
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封闭的玻璃窗内,交谈声显然入不了楼下人的耳。
窗户的四张窗帘是被拉上的,为的是不让楼下的人发觉。
唐浅陌从掀开窗帘里望见了林舒娇攥紧的拳头,激动地低声喊:“妈,你快看,林舒娇她生气了,她马上要打赵奶奶了!”
沐明珠不赞成地给她使了个眼色,往她身后一瞥。
唐浅陌立刻闭了嘴,怂怂地看了在她身后的赵渐宵一眼。
这一望,收到一记冷冰冰的眼刀。
她身躯一颤,嘴闭得更严实了。
与唐氏母女俩的幸灾乐祸不同,赵渐宵单薄透白的手指挑开窗帘,向下注视的目光始终的是淡淡的。
唯独看见林舒娇那瞬间黯淡下去的神情,心里闪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相信林舒娇不会对奶奶做什么,但相距十多米远,他竟然心有灵犀地感受到了她神情中的哀伤。
她是想到了谁?
根据周石的调查,她在来到京都之前,似乎有一个对她极好的外婆。
会是她吗?
另一边,藏在庭院假山石后的佣人,也都精神格外紧张地注视着平地上的一切,生怕林舒娇一个气不顺通老夫人动了手。
老夫人这般弱的身子,那是能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