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夜晚,正巧星斗满天。
赵锦城刚上完药,斛拔便派人来叫他。
今日一整天,赵锦城的身边一直跟着两个人,几乎寸步不离。赵锦城知道斛拔并不完全信任自己,但他打的什么算盘他一时还猜不出。但似乎自己那番胡说八道的言辞的确正中了斛拔的下怀。
赵锦城被卫兵领到一片空阔的草地上,青草十分繁密厚实,已经没过了膝盖。此处视野开阔,的确是个适合观星的好地方。
斛拔及他的卫兵早已等候在此。
见赵锦城来,斛拔立即笑起来,“先生辛苦了。”
赵锦城行了一礼,笑道:“能够为可汗效劳,是我的荣幸。”
“先生,此处可适合观星?”斛拔道。
赵锦城点点头,“再合适不过。”草原上到处都是平坦开阔之地,他这相当于问了句废话,但赵锦城还是不得不配合他演戏。
“先生何时可以开始?”斛拔问。
“随时可以。”赵锦城又行了一礼。
“那先生请吧。”斛拔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赵锦城便向前走了几步,斛拔紧跟在他身后。
赵锦城盘腿坐下,抬头望满天星河。草原的星空的确宽广辽阔,比京都的好看多了。也不知婉儿可会喜欢。
虽然他先前的话的确是瞎编乱造骗斛拔的,但星宿他的确认识一些。
赵锦城静静望着夜空,思绪开始飘散。倘若日后有机会,他一定要带婉儿来塞北看看,哪怕是看看这里的星空。她此刻在京都,在做什么呢?倘若他这一次真的能够立军功回到京都,婉儿会不会高看他一眼?他做了那么多事,婉儿会猜到他的心意吗?她有没有可能彻底放下陆庭风,和他好好在一起?
夜空辽夐高远,赵锦城没来由的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思念,就如同头顶这漫天星河,充满了整个胸腔。他总是一面忍不住去期待他和婉儿的将来,一面又不敢奢求,他害怕自己会变得贪婪可恶,变得面目可憎,那样婉儿就会厌恶他。
有些时候,他心里甚至会产生一些邪恶的念头,他渴望婉儿的心里也能有他的一席之地,那渴望有时会如同发疯的野兽,张开血盆大口,张牙舞爪露出獠牙嘶吼叫嚣,横冲直撞,折磨得他痛苦不堪。可他只能忍耐。他不想让婉儿看到他可恶的一面。只要他一直待她好,她总该不会讨厌他的吧。
“先生?”斛拔见他许久未有动静,催促似的叫了他一声。
赵锦城猛地回神,捏了捏拳头,抬起又手示意斛拔不要开口打搅。
斛拔又耐着性子继续等他,身旁的护卫对视了一眼,又继续陪着斛拔等赵锦城观测完毕。
赵锦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从草地上站起身,悠悠开口道:“可汗,你看。”赵锦城手指天空,“那里最亮的一颗,您看到了吗?”
斛拔点点头。
“那就是您的本命星,北极星。您看它的周围,众星汇聚,俯首称臣,乃王霸之征兆。”赵锦城信口胡诌道。
斛拔双手叉腰笑道:“先生真乃神人啊!”斛拔抬头看向北极星,又转头问赵锦城,“不知先生的本命星是哪一颗?”
赵锦城朝天空望去,抬手指到:“您看那里,那里有七颗星斗相连,形如一柄杓,您看到了吗?”
斛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了许久,果然找到了那串星子,“看到了,难不成先生的本命星有七颗?”斛拔笑道。
赵锦城摇头,“那七颗星叫做北斗,从斗身至斗柄依次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而我的本命星正是那斗身的第一颗,天枢星,它的寓意是‘使者’。”
“哈哈,是嘛。”斛拔笑道,“不知先生可看出何时适宜攻城?”
“可汗看那北极星,它的面前有十五颗暗星连成一串,形似一条路,这便是上天的暗示。”赵锦城不疾不徐,看着天空继续瞎扯。
斛拔看了半天,也没看到哪里有十五颗星连成一串,但又不好挑明,便笑道:“还请先生明示。”
“十五日后,最宜攻城,必定马到成功!”赵锦城坚定道。
“好!”斛拔猛地一拍手,“就按照先生说的办,将攻城日期改到十五日后。”何时攻城,对他来说并无区别,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无论赵锦城说的是真是假,对他来说都有利无害。
“本可汗还有一事未解。”斛拔看着赵锦城道。
“可汗请讲。”赵锦城行礼道。
“先生不会武功,是如何穿过大草原,避开所有卫兵,来到我的营帐中的?”斛拔虽然弯着嘴角,脸上却全然没有笑意,一副探寻的神情。
他终究还是再次问起了这个问题,赵锦城咽了一口口水,微微笑道:“我是上天派来帮助可汗的使者,自然是上天让我来到这里的。”
“哈哈哈哈!”斛拔大笑道,重重在赵锦城肩头拍了两下,“辛苦先生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说着,对两个护卫使了个眼色,那护卫便跟到赵锦城身旁,做了个请的姿势。
赵锦城知道这样拙劣的借口骗不了他,但他竟然没有继续追问,这倒是奇怪。
第二日,斛拔可汗十五日后进攻塞北城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军营,随之另一个惊天的消息也迅速传开:斛拔可汗十年之内将统一整个草原!
当日上午,斛拔召集了所有部下到自己的营帐,向他们介绍赵锦城,说他是大历朝的国师,精通星象观测,因为从星象中看到了天神的指示,特地从大历来到北狄。接下来,他便请赵锦城向众人公布星象预言的内容。
赵锦城便向众人行了一礼,“可汗说得不错,我此番来到北狄,来面见斛拔可汗,正是因为得到了天神的指示。根据星象预测结果,天神向我预示了斛拔可汗将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拿下塞北城,且将在十年内吞并周边四个大部落,统一整个草原,并建成有史以来的草原第一大帝国。”
一时间,众部下哗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窃窃私语。
“你是大历朝人,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如何能相信你的话?”有人问。
赵锦城道:“我原本是大历朝的国师,你猜猜我为何来到北狄?”
有人摇头,有人隔岸观火。
“因为我不是大历朝的人,也不是北狄的人,我只是天神的使者,负责传达天神的旨意。我只是恰巧降生在了大历朝,但并不代表我要因此背叛我身为天神使者的职责。”赵锦城摇着手中的折扇,微不可查地咽了一口口水。这件事,越来越离谱了。斛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多半已经猜到,但他必须配合他继续演戏,一旦他失去利用价值,斛拔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斛拔可汗将统一草原,这是天神的预言。至于如何统一,那就要看各位愿不愿意为可汗出力了。”赵锦城将手中的折扇收拢,手背到背后。他的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伤口刺痛。
众人忙行礼道:“我等誓死追随可汗!”
斛拔哈哈大笑了几声,“等将来统一草原,诸位都是草原帝国的功臣!”
随后,这两则消息迅速在草原传开。
周围各部落闻讯,立即紧张起来,颇有些剑拔驽张的态势。
赵锦城突然发觉,自己可能玩大了。但事已至此,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了。也不知道陆庭风那里有没有加紧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