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僵在那里，呆若木鸡！
此时秋末初冬，冷风呼啸，魏征的额头上却渗出许多汗珠，缓缓往下滑落，留下一道道汗渍。
魏征极力想要辩解，可每一条辩解的理由都不够充足有力。
李承乾的指责，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像是长孙无忌，房玄龄甚至谢元深身上，他们都不会觉得有什么。
先考虑朝廷再考虑百姓，这有何不可？在朝廷利益面前，百姓算什么？
但偏偏魏征不能这么辩解。
正是因为魏征平生最得意之事，也是自认能青史留名之处，便是敢为民请命，敢犯上直言力排众议为百姓争取福祉。
如果这么辩解，那他魏征又和其他大臣有什么实质上的区别？
那他魏征所谓的铮臣形象，只不过是另一种方式的迎合上意！
良久，魏征才喃喃道：
“朝廷若是过得好，百姓自然也会过得好，若是朝廷过得不好，整个天下的百姓都会流离失所。”
“为了朝堂稳定，牺牲一部分百姓，这也是值得的。”
李承乾笑道：
“那这样好了，朝廷夸你好，给你立传，受你好处的百姓也给你立碑建庙。”
“至于那些被牺牲的百姓，骂你和脏了心的官府同流合污，一丘之貉，怎么样？”
魏征张大了嘴，竟说不出话，额头上的汗珠愈来愈密集，涔涔而下！
别说是魏征这等极精明之人，便是连谢元深也听出不对。
若是你魏征选择牺牲一部分百姓，那你魏征也别想要什么好名声，甘蔗没有两头甜，哪有你牺牲了人家，还要人家念你好的道理？
魏征心乱如麻。
他可以不惧生死，也可以勉强忍受被后人辱骂的痛苦。
因为若是被李世民推倒墓碑，以至于传下恶名，那是由于李世民的猜忌怀疑导致，魏征自认是被误解，被冤枉的，他魏征并没有错。
这样魏征心里多少还有一点忠良之士惨遭冤屈的悲壮，能聊以自慰。
但现在经过李承乾这么一说，魏征这才发现，毕生以来，他魏征都只不过是在李世民允许的范围内劝谏，正是因为他魏征优先考虑朝廷，优先考虑李世民，所以李世民才由着他怒怼。
而他魏征其实在内心极深处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小心的避开那些对李世民不利的谏言，这便是他魏征在贞观朝堂中得以屹立不倒的真正原因！
至于那些被牺牲的百姓，魏征知道，只是用朝廷应当优先的理由视而不见。
外界的辱骂，远不如内心来自于自我的责备更痛苦！
魏征自诩为贞观朝堂上寥寥无几的清臣，为此引以为傲。但在临死之前，却发现自己真的是个投机取巧的人！
这是何等煎熬！
过了许久。
魏征才艰难的张开口道：
“老臣有罪，老臣心思不纯，是个投机取巧的小人，但老臣为民请命时，多少也该帮到这些百姓一点，老臣这多少算是一个好人罢？”
这是魏征最后一点希望，也是唯一一点寄托。
魏征已经不敢以贤臣清臣自居，只是希望能从李承乾口中，听到承认他魏征是个好人的评价，这勉强还能让魏征死得瞑目。
李承乾道：
“魏师傅，你做官，是为了帮皇上代天牧民，约束百姓不让他们造反，让百姓们拼死拼活为朝廷卖命，成就一代帝王的赫赫威名。”
“还是为了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让这个王朝真正得以繁荣昌盛？”
“当这两件事有冲突时，你会站在哪一边？”
旁观的谢元深摇了摇头，废太子问的什么废话？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就是为了不让他们造反，不然谁还花力气安抚这些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