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将军,您自比为三皇之一的舜帝是何居心?”
对着帐中三人一脸高深莫测看戏吃瓜的表情,赫连堂气得好想捶胸,能不能等人把话说完,这些中洲的读书人实在太坏,太会给人扣帽子。
“景大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忍气道。
景烁微笑回应,“来而不往非礼也。”
明明是你先居心叵测想挑事的,他不怼回去都对不起他读的那些圣贤书。
赫连堂明白论耍嘴皮子,他绝不是这些中洲人的对手,为免多说多错,自取其辱,他决定速战速决,于是郑重道:“我赫连堂对肃慎的忠心天地昭昭,日月可鉴,太后与神宗陛下亦是知晓,绝不会因旁人几句言语就毁了君臣之间的信任。”
贺、言、景三人不约而同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充满了疑问。
赫连堂假装没听出来,继续道:“晋王殿下,虽然你方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但我如果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决一死战,你此次就算能胜,也不过是险胜而已。”
“哦?”贺天钧挑起半边眉毛,故作害怕道:“好可怕呀。”
这番做作又欠揍的姿态,惹得赫连堂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好气哦,仁宗从哪找来贺天钧和景烁这俩活宝,以前言肃是多中正刚直的人,也被他们带坏了。
赫连堂心中虽气,却也知道小不忍乱大谋,他今日孤身前来求和,也是做好被羞辱的打算。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以冷笑回应,“就算晋王殿下做的是瓮中捉鳖的打算,澶州城内三万百姓……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一下,笑得恶意满满,“做军粮的话,应该也够我军支撑三两个月吧。”
以人为食,以百姓做军粮,这得多丧心病狂才能想得出来?
贺天钧神色淡淡,修长手指敲着座椅扶手,似在盘算取舍,末了他停下敲击的手指,以商人的冷酷口吻道:“舍三万百姓,换你肃慎二十万兵士性命,这买卖值。”
“何止是值,简直太值得。”景烁抚掌而笑,“澶洲城里的三万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赫连将军手下却全为男丁,又正值壮年,若你们死在澶州城里,肃慎眼下遭遇重创不说,未来三十年都未必能缓过气来。”
虽知谈判是场无硝烟的战争,是双方心理的博弈,可赫连堂还是没忍住抽了一口冷气。他终于意识到,对面主位坐的并不是那位以仁善著称的仁宗陛下,关于这位晋王殿下,他所知有限,并不能肯定他会不会舍弃一城百姓,求一场三十年安稳的胜利。
“言公爷?”他转头望向言肃,此时帐中中洲三人中,他最熟悉言肃,知他素有善名,行军作战从不侵扰百姓,“您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这…… 百姓的性命是性命…… ”言肃面露不忍,沉吟片刻后一个大转折道:“难道将士性命就不是性命了?以少换多,我看行。”
呜呜,言公爷你学坏了。
赫连堂不敢相信,“言公爷,如果你们仁宗陛下知道你们舍弃了澶州城的三万百姓,他素来仁善又会作何感想?”
“这个简单。”贺天钧淡淡接过话道:“只要一个活口都不留,我皇兄就什么感想都没了。”
“这…… 你们…… 你们太过狠心。”赫连堂越发没有底气,本来他就属于劣势一方,手里仅有的筹码就是澶州城里的三万百姓,如果中洲方面真不顾及这些百姓的性命,他就什么胜算也没有了。
“我们狠心?”景烁头一次敛去笑容,手里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一张俊秀无害的面孔布满森然冷意,“赫连将军,你占我河山、欺我百姓时,难道就不狠心?你们肃慎杀我男儿,抢我们妻女姊妹时就不狠心?你方将我们平州城烧为赤地的时候就不狠心?你怎么有脸跟我们提狠心二字?”
“我…… ”赫连堂垂下眼,他辩无可辩,纵使这些不全是他的手笔,但他也背负着累累血债。
无他,只因他们肃慎兵力不足,虽胜却无足够的人手镇守,只能以恐怖的杀戮为手段来吓退反抗之心。
景烁的这番说辞并不在他们一早的计划里,可贺天钧与言肃谁也未出声阻止,他们都是热血男儿,有安邦定国之材,可在中洲百年重文轻武维稳求和的治理之下,谁不是要生生咽下无数口恶气。
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景烁不动声色的慢慢呼出胸中闷气,平复好情绪,“赫连将军,想要求和就拿出诚意来,就目前的形势下你还想要用威胁手段来达成目的…… ”
“你不配,肃慎也不配。”贺天钧接口说完,然后端起茶碗,是要送客的意思。
言肃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就不留赫连将军用膳了。听闻人肉味酸,到时我送你两本菜谱,你让你的厨子好生研习去去酸味,别坏了将军的胃口。”
赫连堂无奈离去,景烁对着贺天钧一揖到底,诚恳道:“晋王殿下,下官刚才言行失仪,险些坏了大事,请予责罚。”
贺天钧瞧着眼前讨厌的小书生,只见他虽年轻却一脸浩然正色,风骨不俗,除却私怨,倒还真是一位栋梁之材。
最后他却也只是摆摆手,“景大人不过说出我中洲男儿的心里话,何罪之有。”
言肃叹了一口气,揉揉眉心的褶皱,“赫连堂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至少还不失男儿本色,而他那位副帅萧律华,阴毒狡诈、残暴不仁,怕是不好对付。”
萧为肃慎贵族的姓氏,这位萧律华是肃慎太后的亲弟弟,神宗的亲舅舅,若非能力确实不济,也轮不到赫连堂为主帅。
“主帅有能无势,副帅势大无能,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局面呢?”景烁冷笑,然后对着俩人道:“咱们布置于肃慎的探子也该有点事做了。”
他一番耳语后,言肃一拍景烁肩膀,险些将景烁一巴掌打趴下,他伸手提起景烁,欣喜若狂道:“妙啊妙,好侄儿,好计谋。”
眼见官最大的贺天钧一语不发,景烁奇怪道:“晋王,可是觉得此计不妥?”
贺天钧小心收回眼底的欣赏,漫不经心道:“怪不得皇兄派你来监军,景大人,可真是诡计多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