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长街寂静,远远走来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矮的那人握着戒尺一端走在前面,高的那人一声不吭的拉着戒尺另一端乖乖跟在后面。
景烁默然望着走在前面的林乐心,时光仿佛又回到了云中城,他向来贪玩,静不下心来学习,不是惦记上树捉鸟,就是想着下河摸鱼,每每被林乐心找到总是免不了要挨一顿数落。气极了林乐心也会动手,把戒尺舞得花团锦簇,但落在身上却是不痛不痒,末了总会这样牵着自己回家。
林乐心总是会带他回家,曾经他从没有怀疑过,可是四年前林乐心握着厚厚一叠银票面无表情对他道:“你走吧,养你太费劲了。”
他不能相信,却眼见着黯淡的黄色大门缓缓合上,任凭他怎么哭求拍打发誓会好好念书也没用。
往事历历在目,每个睡不着的夜里想起时,仍旧拉扯着肺腑一抽一抽的疼,他以为自己是怨恨的,可是听到她说“跟我回家”时,却委屈的红了眼,他等这一句整整等了四年。
期间也有过绝望,也想要更加堕落,更加破罐子破摔,等到已经不再报有希望,却见着她波澜不惊的立在赌坊内,烛火滟滟,她婷婷而立。
那一刻分不清心底的情绪是狂喜还是不甘,只觉得激动得身体都在发抖,既贪恋着想要把她看得更仔细,又怕在她眼中看到嫌弃和冷漠,他距她的期望已经偏离太远。
一路想着心事,待觉察到前面的人停了脚步,一抬首却看到东明侯府气派的大门,景烁呼吸一滞猛然停住脚步,不敢相信的张大眼,面色苍白道:“你什么意思?”
未有防备的林乐心被他的力道扯着一趔趄险些摔倒,她稳住身子回首默默看了一眼景烁,眼中依稀带了一抹淡薄的笑意,那笑容虽淡,却如春风化冻,美不胜收,“你可愿回到过去粗茶淡饭的日子?”
锦衣玉食、功勋爵位,别人求而不得,可他却未有半点犹豫,哑着声音道:“我愿意。”在富贵乡里打过滚,他才愈发怀念云中城的生活,那样的粗茶淡饭却是他永远也回不去的好时光。
林乐心未再言语,转身迈上台阶,然后手中的戒尺却被人狠狠拽着,连带着她也难以移动,她转过脸对着台阶下的少年温言道:“该还的还,该退的退,话讲清楚才能走得堂堂正正。”见景烁眼中犹自不信,她心中一软,抬手抚上他的脸,“阿成,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抚在面颊上的手柔软而芬芳,她明明变得更好看了,可又像是没有变,依旧用的是旧时称谓,景烁胸中酸涩难挡,一时恍惚分辨不出是梦是醒。他怔怔松开手中戒尺,难以自持的上前两步,将眼前的女子狠狠拥入怀中。林乐心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才堪堪与他身高持平,景烁将脑袋埋在她颈间,深深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哽咽道:“林乐心,我再信你一次。”
被抱着喘不过气的林乐心,鼻息间是属于成年男子的陌生气息,她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可感觉到颈边的湿濡后,她的心就像被浸在陈年的老醋坛子里一般又软又酸,她放软了身体,悬在半空的手缓缓落下轻拍着他的背,“我再也不骗你了。”声音虽轻,却有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过了许久,心情平复下来,景烁蓦然发现怀中拥着的女子芬芳柔软,他的身子一僵,吸吸鼻子,胡乱擦掉脸上的眼泪,松开她慢慢后退两步,却低头不敢看她。
林乐心似对他的尴尬无所知觉一般,语气平常道:“东明侯府就你这一个儿子,他们应该不会轻易放你离开,咱们可有一场硬仗要打。”
要带走东明侯府的世子,根本就是难如登天,景烁扬起的心慢慢沉入谷底,咬着牙道:“他们不放我走,咱们就偷偷溜回云中城去,再也不见他们。”
“说什么傻话,即便咱们能躲一辈子,凭东明侯府的势力还能找不到?”林乐心收起戒尺,素白掌心向上对着景烁道:“进去吧。”
明知前路千难万险,可眼前这只素白小手给过他希望,给过他温暖,亦从未让他失望,总能给他无尽勇气,景烁伸手牵住,率先迈步道:“无论如何我们总是要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