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哈哈一笑,继续说道:“我手底下有很多人,如今的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朝廷大半的官员都说,我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可笑啊,可笑,他们只看了权力的表面,却不知其下的错综复杂。
林小兄,你可知,何为权力?”
张义认真地盯着林东,目光中带着渴望,志同道合的渴望。
林东耸耸肩,回道:“权力就是对人和物的掌控,比如你养了一条狗,你让它蹲着,它不敢站着,你让它舔地上的狗盆,它就不敢上桌吃饭,如果某一天,你让它吃屎,而它选择了喝尿,那么,你就丧失了对它的权力。”
张义闻言笑了,捧腹大笑,他从未如此的开心,哪怕成为了内阁之首,也现在的万分之一开心。
“多么形象生动的比喻啊,林小兄,你我果然是同道之人,和你合作一定会很愉快。”
林东摆摆手,说道:“我只是用你年轻时候的口吻,来回答年长的你的问题,我们并不是同道中人,我从来都不需要权力,不需要掌控他人,因为我自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
张义摇摇头,回道:“不不不,林小兄,人是群体性动物,他无法做到永远的出世,必须生活在一群人之中,得到人群之中部分人的认可,或者屈服于人群之中的某些人。
权力就是这么诞生的。
最初的原始人部落,武力最大的原始人是部落的首领,部落里的所有人都会听从于他和他的武力。
后来随着部落的发展,随着私有制的出现,等价交换之类的钱财成为权力组成的第二因素,你给我想要的钱财,我完成你的要求。
这也是你所说的物,准确的说,是物质上的满足,除此之外,还有精神上的满足。
比如,我们这座佛院,佛说众生皆苦,你信仰我,给我烧香拜佛,我让你死后上天堂,让你来世不再那么苦,于是人们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来世,诚心诚意地跪坐在佛祖前,说我苦啊。
佛答,没事,你来世不苦。
哈哈哈,他笑了,他开心啊,开心自己来世终于不做牛做马,他边磕头边笑着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张义讲着讲着,自己也跟着一起笑了,笑得很大声,笑得像个疯子。
君权神授。
所谓的神学,和儒家思想是一样的,是在为权力服务,一个个坐在大殿,印在墙上的佛陀菩萨和一个个坐在衙门之上的官老爷,没什么区别。
这是他对世界规则的领悟,这个世界的判官规则就是权力规则,可惜的是,他对琴之规则一窍不通。
笑完之后,张义继续说了起来,他的话很多,很喜欢自言自语,因为他无人可以倾诉,也不敢向人倾诉,但他想对林东诉尽衷肠,他感觉自己要疯了,很奇怪,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股魔力。
“权力是他人对你的认可和屈服,说起来很简单,但实际上 ,太复杂了,因为人心是复杂的,无论你做得多么尽善尽美,都无法获得所有人的认同,也总有些执拗的人,他们不贪恋钱财,他们不怕死,即使你诛他九族,他照样对你说不。
唉
我做的已经够好了,我做得比那老首辅要好一万倍。
我能够让家家户户都喝上白米粥,我尽力地让更多人能够发声,她说要禁古琴,那我就从外界搞来钢琴,她说这个天下不需要戏曲,但我照样敢在她常来的白马寺,搭一个天底下最大的戏台子,给京城的老百姓听。
哈哈,这就是我做的一切,也是我走南闯北的经商学到的一切。
人要学会变通,表面上做一套,私底下也要搞一套,做官同样如此。
她说不行,就真的不行吗?
她终究是一个人,不是神,她只有一双眼睛,只能看到眼前的十丈之内,看不到天底下的所有事。
这就是人的弊端。
我能够管理整个京城,管理我手下的几百个官员,但我管不到全天下,陈高礼上次给我送的山猪肉,他说山里打来的,纯野生,连判官都舍不得处罚的珍稀生物。
他说是,就是吗?
是的,他说是,就是喽。
我没有时间去调查他说的是与否,也没有精力。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只能管到陈高礼,管理我手下的几百个官员,管不到这些官员下面的人,当今圣上也一样,她只能看到我,看到我想要她看到的,她看不到京城近千万老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因为她的精力,同样有限。
她要让全天下的人嘴上夸赞她,追捧她,但人家在肚子里骂她,她管得到吗?
不,她同样管不到,即使某些人在嘴上,拐弯抹角地骂她,她也阻止不了。
哈哈,抱歉,林小兄,你就当我是在胡言乱语,不知为何,在见了你之后,我就像喝醉了一样,要知道,我已经十几年没喝过酒了。”
张义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连忙扯开话题,谈论起老首辅的事情。
“他呀,曾经是我的老师,为人还不错,门生也很多,但他太固执了,我跟他说过多次,无论龙椅上坐的是谁,我们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这个天下终究还是之前那个天下。
只是多说句赞美圣上,说就说呗,又不会多掉几块肉。
可他不听,他非要重续前朝,哈哈,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人心已经变了。
他手底下的人,和他的很多门生,早就已经变了。
即使人心都不变,他就能成功吗?
即使他成功了,迎回来的还是那个曾经的前朝吗?
不,永远都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