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子闻言,哈哈大笑道:“方兄啊,我的方兄,看来你真是喝多了,嘴里开始胡言乱语了,哈哈哈”
方书生哭了,他嚎啕大哭,眼泪哗哗地往外冒,他把头磕在桌子上,砰砰作响。
“窦娥啊,我的窦娥,我要娶妻你过门,我要你成为我的娘子,只有我才能懂你,我要带你逃离这个地狱,我要救你”
张公子见到方兄这副模样,捧腹大笑道:“方兄啊,我的方兄,窦娥只是虚幻的戏中之人,怎会成为你的娘子呢?
台上的那位只是在扮演窦娥,她叫彩娘,也不叫窦娥,你总不会取她为妻吧,哈哈哈,不可能啊,不可能。
她只是一个唱戏的,民间的下九流,而你是进士,堂堂朝廷命官,你不能娶她为妻,你要是真娶了,你的仕途也就断送了,以后你无论去哪里做官,你都会被人取笑,抬不起头来,你知道吗?
如果你真的喜欢,纳为小妾就行了,千万不能娶为正妻,千万不能啊”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
方书生冲到张公子面前,抓住他胸口衣襟,怒视着,咆哮质问。
张公子哈哈一笑,拍拍方兄的肩膀,说道:“方兄,喝酒的时候不能光喝酒,这样容易醉,来,吃口菜,也多吃肉,这肉是我安阳郡最有名的山猪肉,你见过那黑山猪吗,哇,跟个小牛犊子似的,壮得很,肉也结实得很。”
说罢,张公子拿起筷子,夹了块肉,放在方书生碗里。
“我没有喝醉,也没有喝多,我要取彩娘为妻,也要取窦娥为妻,即使她是寡妇,即使她喊冤而死,也要为她伸冤”
方书生说完,仰天痛哭起来,他双目赤红,时而像慈眉的佛陀,时而宛若疯魔。
“是是是,方兄,你没喝醉,咱们继续喝,来,我给你倒满,咱哥俩走一个,再来,方兄你喝”张公子劝道。
两个人又拼命地喝酒,方书生喝的满脸通红,眼神朦胧,张公子却没有醉意,摇头晃脑哼着小曲,嘴里说道:
“榆木脑袋的方兄啊,你如今孜身一人,就是最好的机会,那陈世美都比你聪明”
台上的戏曲已经落幕,彩娘也回到台后,卸下妆容和戏服,穿上平常的装束。
扮演蔡婆婆的姐姐来到彩娘身边,掐着兰花指,唱道:“我彩娘要让那无情无义的阎王爷啊,睁大眼睛来看,这天地间谁的罪孽更重,让他跪地俯首称臣,向我赔罪
所以说啊,到底是哪位不长眼的,得罪咱家的彩娘,气得咱彩娘都把唱词改了?”
彩娘坐着小板凳,扎起头发,插上那根磨损严重的簪子,笑着回道:“我呀,是忘了唱词,随口说了几句,也幸好这玉兰轩人多嘈杂,台下的那些看官们没听清楚,要不然就弄砸了。”
蔡姐姐摸了摸彩娘头纱的簪子,打趣道:“台下那些糟汉子们,都被你勾去了魂,哪里还去关心你的唱词,我的彩娘啊,你长得这般漂亮,到底是哪位负心汉,得罪了你呀,让你这般苦恼。”
彩娘咯咯咯笑起来,笑得眼泪汪汪,说道:“是哪位负心汉,我现在不记得了,如果我记起来啊,我一定挖出他的五脏六腑,看看他的心,到底是有多黑,哼哼。”
蔡姐姐捂嘴笑道:“我早就说过,你呀,该去演那下毒的张驴儿,这般凶狠的模样,怎么看都不适合演受尽委屈的窦娥嘛。”
彩娘撅起嘴巴,一撇嘴,说道:“那张驴儿啊,是要扮丑角,太难看啦,我才不演呢,我要演那判案的青天大老爷,把你这个满嘴胡话的蔡婆婆,一起秋后问斩喽!”
说完,彩娘从板凳上跳起来,伸手去扯蔡姐姐的脸蛋。
蔡姐姐的身手没有彩娘矫捷,被拉的嗷嗷直叫,求饶道:“哎呀,大人,我的彩娘大人,臣妾冤枉啊,臣妾再也不敢乱说啦”
两女打闹之时,外面传来一阵叫喊声。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要见窦娥”
彩娘听后眉头一皱,蔡姐姐则是笑道:“不知是哪个蠢汉子,被咱的彩娘迷昏了头,然而他不知,咱的彩娘啊,是能文能武的女侠,快快出去吧,咱教训完外面的那个蠢汉子,就去旁边的白云寺上香,据说那里的香火极其灵验,求姻缘一求一个准。”
彩娘回道:“哪有大半夜去上香的?”
蔡姐姐说道:“不,这你就不懂了吧,就要夜里去上香,才灵验呢。”
彩娘哼哼道:“我是不懂啊,我只懂得夜里出门的女人呐,十有八九是去偷汉子。”
蔡姐姐掩嘴笑道:“你啊你,真是伶牙俐齿,我不和你争辩,快快出去将捣乱的人收拾一番,然后陪我去白云寺上香。”
“好好好,姐姐,你先等着,我这就去把那人轰走。”
彩娘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她一出去,便瞧见门口闹事的两位男子,一个身穿白色华袍,手拿折扇,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另一个穿着一袭青衫,长相颇为英俊,腰间挂着一枚玉佩。
那玉佩翠绿透彻,晶莹剔透,看得彩娘愣了神,看得她仿佛回到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她给他带上玉佩,而他,则给她插上簪子。
“窦娥,我的彩娘啊”
方书生正要跑上前去,握住彩娘的手,然而被张公子拦腰抱住,任其挣扎,也无法动弹。
“抱歉,实在是抱歉,我这位仁兄喝多了,还望彩娘小姐见谅,我这就把他拖走。”
张公子一边说着,一边往外拽着醉醺醺的方书生。
“老二,你是老二?”
彩娘开口了,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她走上前去,抓着方书生的衣襟,手里的劲道很大,心中的愤懑,委屈,害怕,伤心,全部化作一股怨念,全部注入这只手中。
方书生醉醺醺的,嘴里一直喊着窦娥,喊着彩娘,张公子见其无法回答,便替他答道:
“他在家的确排行老二,可惜十年前那场瘟疫啊,家里人都死了,只剩他一个,这身世惨得很,身上的担子和心中的苦痛也是多得很,只能借酒来消愁。”
彩娘一听老二家里人都死了,手上的劲顿时松了许多,说道:“老二,我是彩儿啊,你忘了吗,十年前我们的约定,你都忘了吗?”
“什么约定?”方书生懵逼地回道,他此时似乎清醒了,也似乎还在醉梦之中。
张公子插嘴道:“看来十年前,彩娘小姐和我这位方兄曾经认识 ,但可惜啊,因为十年前那场瘟疫,我这方兄得了场大病,脑子烧坏了,记忆也失去很多。”
“哦,原来是得病了。”彩娘松开了方书生的衣襟,心中的怨念也散去很多。
这时,方书生突然抓住彩娘的手,说道:“我要取你为妻,是正妻不是妾室,我只取你一个,答应我,好不好”
彩娘沉默了,没有说话,她已泪流满面。
“八月十四的月呀,红得像那小娘子的眼圈,一眨呀,秋雨淅沥沥的落啊,落在负心汉的心头,这个心慌慌啊,慌得很,慌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