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这天，林建安特意请了半天假，从张朝河那里借来摩托车，载着妻女和铺盖行李去了镇上。
虽然从小就知道沽东沟隶属于茂岭山镇，但林虞还是头一回到镇子上来。
也许是第二回了，但是头一回来上户口的时候，她还只是襁褓里的婴儿，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个小时是在睡眠里度过的，根本记不清是怎么来怎么回去的，这茂岭山镇的情形自然也完全没有看见。
坐在摩托车上，夹在父母之间，听得风声呜呜从耳边刮过，她不由觉得凉飕飕的。
昨天晚上实在太热，热水袋又是傍晚新灌的，没完全晒热，半温半凉的，她就这样洗了个澡。
想起上回洗凉水澡，第二天就病得差点儿灵魂出窍，她很担心这一回也闹出病来，刚进小学就闹笑话。
幸好虽然早晨风冷，但没有要打寒噤的感觉，目前看来问题不大。
茂岭山完全小学校门口站满了前来送孩子入学的家长，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最喧闹的，人山人海，一不小心就找不到身边的人，因此学校特意打开校门，允许家长在今天推着自行车摩托车进学校，把它们都停在操场上。
不然但就是堵在校门口的这些车子，让交警来都得疏导一天。
林建安却没有把摩托车停在操场上，而是停在一个离着校门口较远的花坛边上，锁好了车，扛着行李铺盖，拉着虞妙莲和林虞往校门口走。
“干嘛不往里停啊？”有个同样骑摩托车的家长，正驮着妻儿慢慢往里挤，见林建安把摩托车停在这里，大为不解。
林建安笑了笑：“挤成这样，下车走比骑着车方便。再说肯定有把车堆在校门口的，出来的时候得多费劲儿啊。”
那人将信将疑，见周围的人还是骑着车往里挤，到底没有下车。
他身后的小男生瞥见抱着书包的林虞，噗嗤笑了一声。
“笑什么？”这家长回头问。
小男生指着林虞左脸的血痂小声说：“丑八怪！”
家长立刻打了他一下，厉声道：“瞎说什么呢，不准这么说同学！”
那小男生摩挲着被打的手，小声咕哝一句：“本来就是嘛！”
林虞还没有走多远，清楚地听到了这一句，却并没回头理论。
她早就预料到了，虽然脸上的血痂掉了一部分，但左眼眼周那一大片血痂并没有消退多少，在小孩子眼中，脸上这么大一块脏污，可不就是丑八怪嘛。
丑八怪被歧视、被孤立都是很正常的，所以在进入小学后会被怎样对待，林虞心里有数。
反正她不会让自己吃亏就是了。
林建安忙着找路，没有听到那父子俩的对话，虞妙莲却听见了，按着女儿的肩膀走在她身后，好像这样就能保护她一样。
先到教务处去看名单，然后再去宿舍放下铺盖，最后到教室报到，流程很简单，只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做这些，确实有些难度。
乡镇小学的设备很是简陋，都是一排排的红顶小瓦房，教室是这样，宿舍也是这样，哪怕所谓的教务处和老师办公室，也都只是这样。
跟着爸爸一起进教务处看名单时，林虞仰头看了看，发现这屋子没有天花板，直接就能看到屋顶上的横梁和瓦片下的草席子。
和电视上演的那种窗明几净的办公室完全不一样。
林虞微微有些失望，但很快就回过神来，专心致志看花名册，新入学的这些孩子被分成了三个班，每个班上都有四十左右名学生，她在的三班有四十一个学生。
还没来得及数几个男生几个女生，爸爸就已经填好了名字，拿到了宿舍牌子，拉她出门去找宿舍。
林建安进来看名单时，虞妙莲一直抱着铺盖等在屋外，见父女俩出来，忙问是几班。
“三班，宿舍在菜园子那边，班主任是林国昌。”林建安回答得很快，虞妙莲昨晚上的碎碎念翻来覆去就是这些问题，林建安自然格外注意。
“林国昌。”虞妙莲一边跟着林建安去找宿舍，一边在心里念叨这个名字，“好像是大虞家村的人吧，不知道，儿子比萧萧他们还大一点儿，老教师了吧。”
“是，老教师了，当初还教过我呢。”林建安笑笑，“你就安心吧，人家肯定不会为难你闺女的。”
说话间，已经找到了林虞所在的六号女寝。
和教务处差不多，是没有盖天棚的小瓦屋，只是里面没有桌子椅子，贴墙横着竖着摆了十六张上下铺双人床。
林虞看了看爸爸手里的编号，是三号，是贴西墙的第二个上铺。
“怎么是上铺啊。”虞妙莲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了。
林建安笑道：“怕什么，你闺女上树下树一把好手，猴儿都没她那么灵活。”
说着脱了鞋爬上去，把林虞的铺盖给铺好。
林虞的注意力完全在宿舍后面的灌木丛上，那些草木长得郁郁葱葱，透过窗子往外看，只能看到灌木的绿油油和后墙的白花花这两种颜色。
这么多草木肯定很招虫子，偏偏宿舍里又不能挂蚊帐，林虞立刻觉得以后的每个夜晚都昏暗无比。
她们刚把铺盖安下，就听见刘晓妍和她妈妈的谈话声。
“六号，海虞也在这儿的！”刘晓妍埋进宿舍，立刻看到抱着书包的林虞，欣喜地喊，“我就说嘛，海虞也在这里！”
“知道了，你小点儿声吧。”刘晓妍的妈妈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拉着她到自己的床上手势。
刘晓妍和林虞正好是对床，都在上铺，刘晓妍对这个安排很是兴奋，拉着林虞扯东扯西，直到林虞无情点出两人的床铺都离窗近，都容易招蚊子时，她才意识到这个大问题，整个石化掉。
两人来得最早，安好床铺后其他女孩子才陆陆续续进来。
学校果然不喜欢按照把同一村的人都分到一起，这个寝室里除了刘晓妍外，就只有一个在村东头住着，和她们交往不是很密切的女孩刘凤举，除此之外就都是外村的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