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服装厂吃午饭的时候，三三两两的男工女工结伴从厂房出来往食堂走，林虞很快就找到了姑姑，那么显眼的身高，比身边其他姑娘几乎要高一个头，想要看不到也着实有些难度。
要是往常，她肯定蹦着高来吸引姑姑的注意，但现在她却一动也不敢动，恨不得姑姑直接忽略自己，这样她也许就可以拽着妈妈回家去，不惊动任何一个人。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林建平眼睛一扫就看见嫂子和侄女的身影，笑嘻嘻走过来。
“海虞出院啦？”
“嗯。”林虞点头，小小声回答了一句。
既然被发现了，那就不能装不存在，于是林虞又小小声说：“来看看姑姑就回家了。”
“拿进来吧，和我一块儿吃了午饭再回去！”林建平拉着两人进了厂子，帮虞妙莲提了一半东西，把母女俩引到食堂坐下。
“嫂子和海虞想吃什么？我去打！”
“别着急，知道你平时过日子省，给我俩一样的馒头咸菜就行了。”虞妙莲把包裹放稳了，笑着冲她说。
“那怎么行！”林建平笑骂，“你自己爱啃啃去，我侄女好容易来一回，我肯定得表表心意！”
说着自行起身去打饭，不多时捧回两个餐盘来，一个里面放了四个馒头，一格西红柿炒鸡蛋，一格酱茄子。
另一个餐盘可就丰盛了，一个馒头，一格土豆丝，一格糖醋带鱼，一格红烧排骨。
这怕不是把姑姑半个月的伙食预算都给吃光了！
林虞不安地推拒着：“不用，吃不下这么多！”
虞妙莲无奈看了林建平，冲林虞笑笑：“吃吧，将来你姑嫁出去，你想吃还未必有这机会呢！”
林建平脸一红，一把把餐盘拖到自己跟前：“好容易给你加点儿餐，你还在这儿哔哔歪歪，你还是别吃了，看着我和海虞怎么造吧！”
“想得美，拿过来吧你！”虞妙莲把餐盘拉到中间，一把抓起两个馒头。
林虞还是觉得很不安，哪怕知道今世不讲究这些，她还是会在这方面格外注意，平日里奶奶省下面粉给她包几个韭菜鸡蛋的素饺子她都不肯一个人吃，非得拉着爷爷奶奶一起才吃得安心。
眼下这么一大盘鱼肉，放在上辈子确实不算什么，放在这辈子却算是最高规格了，林虞看看妈妈和姑姑盘里的茄子与西红柿，只觉得捏筷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她很快定下神来，见糖醋带鱼只有三块，便分别夹了两块给妈妈和姑姑：“甜腻腻的，我不喜欢！”
说着又把几块带肥肉的红烧排骨也分别夹给两人：“白肉好多，我也不喜欢！”
反正被骂尖馋也不止一两年呢，不把这名号搬出来用一用可太对不起这么多年的冤屈了！
话说那真的是冤屈吗？
虞妙莲和林建平诧异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是真的挑食，还是过分懂事。
对此林虞也有应对之道，把筷子伸向两人盘里的西红柿炒鸡蛋：“还是鸡蛋比较合我口味。”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把鸡蛋拣择出来，撇撇嘴冲林建平抱怨：“姑姑，你们食堂的厨师好抠门啊，鸡蛋打得这么碎！”
林建平回过神来笑道：“谁说不是呢，切上二十来个洋柿子，就打四五个鸡蛋，一份还要卖一块五，真是会给自己赚钱。”
林虞回头看看食堂的各个窗口，意外看到个眼熟的身影，拉着虞妙莲的手问：“那不是姥姥家门口的虞二舅吗，怎么来这边做大厨了？”
“本来就是做大厨的，高中里干不下去了，不就得来这边了嘛。”虞妙莲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地说。
林虞又问：“为什么会干不下去？”
虞妙莲随口道，“听你姥爷议论的，说是前一阵子好多高中生闹肠胃炎，卫生局严查所有学校的食堂和小卖部，卫生不达标的统统撵出来了。”
“难怪老觉得他阴沉沉的。”林建平叹道，“干了半辈子的活儿没了，还是油水那么大的活儿，搁谁谁受得了。”
“你怎么知道是干了半辈子的活儿？”虞妙莲忽然抬起头问。
不得不说，女人们的八卦雷达总是异常好使，尤其是姑嫂妯娌之间，那八卦雷达简直是嗡嗡地响。
林建平脸一红，低下头扒茄子。
虞妙莲哪儿肯轻易放过她：“你和向文处得不错吧，上回去看海虞，人家还亲自破费买橘子。”
“也没全让他花钱。”林建平立刻反驳，但只反驳了后一句，“我后来给他钱了，但他坚持不肯要，我说那就对半分，给了他一半的钱。”
“哦。”虞妙莲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所以你俩处得确实不错！”
林建平无语了，索性不再说话。
“真的，你要是看上了，别不好意思说，也别为咱家这情况悬心啥，你哥说了，怎么着不能少了你那份嫁妆。”
虞妙莲越说，林建平的脸就越红，林虞想替姑姑解围，便问两人：“为什么说在学校食堂里干活油水很大？”
林建平总算找到个出气口，有点儿着急忙慌地对林虞说：“这你就不知道了，有句话叫，厨子不偷，五谷不收，干后厨的，到哪儿都有油水。”
“何况还是食堂。”虞妙莲叹道，“念书的手里都有两个闲钱，学校里就那么几家窗口，不是在这儿吃就是在那儿吃，一天下来整个百八千的也不算多。”
林虞有些吃惊，但转念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学校僧多粥少，一个窗口一顿饭起码招呼几百个学生，一人一块钱，一顿饭下来也有几百块，算下来确实挣钱。
可是干知道什么活儿挣钱没有用，得想办法把那活儿揽到手里，才算是实打实的好处。
林虞想着这件事情，不自觉吃完了饭，和妈妈姑姑一起走出食堂，先去姑姑宿舍坐了坐，聊到姑姑上工时才离开。
临走时林虞分明看见，虞妙莲从口袋里掏摸出十块钱，悄悄放在姑姑枕头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