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亮倒不介意,冲她摆手笑了笑。他相貌并不出众,笑起来却有一种清澈的明媚和俊朗。
赵发婶仍在不停嚎哭,嗓子都嚎哑了,才噌地站起身来,指着小云虹的鼻子沙哑地骂:“都是你这个小兔崽子闹的,都说我不管你,那我还真就不管了,你自己爱咋滴咋滴吧!”
说着径直进门,推出辆自行车骑上走了。
林晓亮没想到骂着骂着她居然直接撂挑子走了,一时更加愣住。
三年没回家,家乡的风土人情已经发生这么大变化了吗?
他恍惚地看看四周,要不是街两边的房子都和记忆中差不多,他肯定要怀疑自己走错地方了。
林虞见怪不怪,相当淡定,都说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行就往娘家跑,这不马上就进展到最后一步回娘家了吗。
她转头问孩子:“云虹,你妈做饭了没有?”
小云虹摇摇头,林虞也毫不意外:“那就到我们家吃吧。”
她转头看向林晓亮:“晓亮叔能帮忙把他们家的门锁上吗?”
“锁上?”林晓亮虽然明白过来,却不太跟得上林虞的脑回路,“他晚上不会来睡了吗?”
“我送他去他奶奶家。”林虞见林晓亮还是很犹豫,笑嘻嘻道,“晓亮叔你不知道,这种事以前也常有,小云虹也知道该怎么办的。”
林晓亮看向小云虹,小云虹果然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我让海虞姐姐送我去奶奶家。”
林晓亮见两个孩子都有主意,便不再多说什么,把赵发家的大门给锁上。
林虞领着小云虹回到自己家,看看钟表已经是一个钟头过去了,幸好现在还是大夏天,饭菜凉得慢,林虞也就没有添火,给小云虹打开电视让他看动画,自己则做起她每日必做的活计缠蝴蝶结。
虽然最迫切的问题已经解决,但是劳动贡献点这个东西多多益善,万一将来又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她可以及时从商城里兑换些东西来防备。
又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天色渐渐黑沉,虞妙莲才回到家里,见小云虹在这里吓了一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后,嘴里咒骂不已:“糊涂媳妇,不想让人戳脊梁骨,你倒是好好养孩子呀!”
她又安慰小云虹别害怕,在他们家吃过晚饭,让林虞送他去他奶奶家。
往日里大家都是玉米饼子就咸菜,偶尔炒个新鲜的菜,今天建超叔结婚,拿回不少剩下的荤菜,又可劲儿给小云虹夹,小云虹连忙推拒,却挡不住虞妙莲的热情,愣是吃的肚子圆滚滚。
虞妙莲见他衣服上的油渍确实显眼,就让他脱下来自己洗洗,进屋翻了件赵海洋小时候在这边住时留下的旧衣服。
那是赵海洋四岁时候的衣裳,但五岁的小云虹穿在身上仍然显得大,林虞看着,心里叹一口气。
这个时代宗族观念虽有存留,但已经不像从前那么紧密了,一个个的小家庭都开始独立起来,这种情况下,如果摊不上一个好父母,孩子的一生就算是被毁了大半。
小云虹从头到尾都没哭没闹,却比哭闹的孩子更让人心疼,哭闹好歹意味着对外界还有所期盼有所乞求,不哭不闹则完全是心死了,不期待世界对他有什么温柔的回应。
把小云虹送到他奶奶家,奶奶爷爷听说这件事,对赵发婶也是一顿臭骂,但对小云虹的态度也并不算很好,只是沉着脸让他上炕睡觉去。
林虞眼看着这一切环境,心里替小云虹感到绝望。
怎么能怪他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的古怪孩子,如果换了林虞在这个环境里,变成个疯子都有可能的。
回来时圆月正高高挂在天空上,土路被照得好像覆了一层霜,那些翻起来的小石块分外显眼。
路旁尽是红砖水泥垒成的院墙,看着很破旧、也很邋遢。
这一切邋遢与破旧的背后,都无非是个穷字。
到底是太穷了,不只是他们这一家,整个村子都太穷了,就算有罐头厂,也不过勉强赚一个温饱,根本不足以抵御命运浪头的击打。
这样的思绪在她脑海中闪过一瞬,随即就不为她所在意。这一世的她并无特权,既然不居庙堂,又何必先天下人之忧而忧,先把自己家里的困境给解决了再说吧。
回到家门口,就见到林三爷爷林三奶奶带着晓亮叔在外头乘凉,刘晓妍抓着他左问右问。
她和林虞虽然是同一辈,但有个表姑嫁给了林三爷爷的弟弟,所以管林三爷爷叫大伯,管林晓亮叫哥。
“晓亮哥,你们部队里真的每天都要背着那个大包袱跑五千米吗?”
“那是五千米负重越野,确实是通信兵的训练项目,但是用不着每天练的。”
“那你们真能打枪吗?”
“能啊,我枪打得不错,还拿过团里第一呢,团长给我挂个大红花拍个照,现在还在我们连里摆着。”
“你们将来上战场是要和谁打呀?”
“这就不知道了,反正都得防备着……”
刘晓妍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都是些小孩子不切实际的幻想,林晓亮却一一认真地回答。
见林虞回来,他抬手招呼她过来,问道:“把小云虹送到他奶奶家去了吗?”
林虞点点头,林三爷爷两口子都知道傍晚的事,听他提起来都是叹息。
“也是造孽。”林三奶奶叹口气,“两口子互相看不上,当初就别结婚,硬凑在一块儿就整出这种事情来。”
刘晓妍问:“为什么看不上啊?”
林三奶奶笑着拍拍她的头:“小孩子家家不要打听这些事!”
刘晓妍捂着头噘嘴,明明是伯母先提起来的,倒反过来教训她了。
林虞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成年八卦,就对林三奶奶说:“我们也很想帮小云虹的忙嘛,要是知道他爸爸妈妈之间有什么问题的话,说不定可以帮忙劝解开呢,总不能每天就这样让小云虹被放养着吧。”
林晓亮若有所思地看着林虞,其实傍晚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个孩子有点超乎寻常地成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