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蔓原本以为许觅白会开门见山地问有关精怪的问题,没想到许觅白却问,“这里的村子和山怎么改名了?”
张松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语气赞赏,“小伙子很聪明。”
蔓蔓不知道他们二人在打什么哑谜,张松已经开始进入回忆了。
“那是……五十三年前,我二十七岁。那年我的儿子也快到了上小学的时候,家里缺钱,我就去山上碰碰运气,采点药材去镇上卖。”
张松将视线转向大山的方向,“可我运气不好,上山没多久就下起了暴雨,天一下子就暗了。我到处找地方避雨,直到看见一个发着光的山洞……”
许觅白和蔓蔓对视一眼,许觅白见过很多次蔓蔓化形,知道妖怪在化形的时候是会发出光亮的。
“原本想去山洞里看看的,谁知道山洞突然爆炸了,我看见、我看见一条龙飞了出来!”
许觅白眉头一皱,“龙?”
“没错,就是龙!”张松很肯定。
“我追着那条龙向山洞跑去,还没进去那个山洞就被雷劈了。我吓了一跳,还好附近没人,就赶紧跑开了。我刚转身就听到背后有动静,我仔细一看是个穿着道袍的道士!他像是没有看见山洞里的火光,直直地就走了进去!”
“我心里有点害怕,又很好奇,就躲在树后面悄悄看,没过多久,那个道士就抱着一条半人大的鲤鱼出来了!”
听见“鲤鱼”二字,许觅白和蔓蔓同时想起了他们做的那个相似的梦!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那么漂亮的鲤鱼,还没看仔细,那条鲤鱼发出一阵红光就变成了一个个子及腰的女娃娃!我吓坏了,大喊着‘妖怪妖怪啊’,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醒过来,脸被烧伤了,腿也不利索了。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神志确实不太清楚,总感觉身边都是妖怪。”
故事说到这儿,张松突然沉默了。
许觅白和蔓蔓没有接话,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所以,这里的村子和山怎么改名了?”这次是蔓蔓问的。
“这座山原本名叫凌风山,那天几乎所有人看见了龙影,所以大家就把这座山改名为跃龙山。再加上有村民见过那条大鲤鱼,便都以为鲤鱼过龙门后化鱼为龙,那场大雨后,缓解了我们村子的干旱,所以又把村子改为鲤泉村。”
“不对。”许觅白提出异议,“你说所有人都看见了龙影,那么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相信你说这个世界上有妖,还把你当疯子?”
“对呀,”蔓蔓也道,“看见了龙,正常情况下大家都会觉得这个世界上有神或者有妖,怎么会一个人也不信你呢?”
“这也是我一直不理解的地方,”张松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家都忘记了那天的异常,不记得龙影,也不记得大鲤鱼,但是却没人对大山和村子突然改了名字而感到奇怪。”
“也就是说,大家不约而同地把和‘妖’有关的事情忘了,改名字的事情又被大家忽略了,所以没有把一切忘记的你,反而成为了另类。”许觅白总结。
张松沉默了许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原本……我也应该忘记的,这是我的奖赏,也是我的惩罚。”
“这话怎么说?”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大家都还津津乐道,说是我们被龙神眷顾了,以后都发达了。我养好病以后,偷偷回到过我出事的地方。那个山洞已经变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墟,我失望极了,正要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了废墟里有个亮晶晶的东西,我走过去捡起来 ,原来是个梭子,但这个梭子是红白相间的,样子很好看。”
话说到这,张松面上表情变得纠结,说不出到底是怀念还是恐惧,“那个梭子说话了!她说她解脱了,说很感谢我,说我好人会有好报的……可当我问她话的时候,这个梭子就再也没有动静了。就好像、就好像是已经消失了……”
张松混沌的眼里浮现出一丝光亮,“我拿着梭子回家,看见院子里的泥巴路上拱了起来,我用手挖了挖,居然挖出来了一箱金子!”
“后来我才发现,就是从那一天起,村民们关于龙影和鲤鱼的记忆消失了。”
张松坐在原地叹了一口气,“我告诉大家山里有妖,大家刚开始不信,说我开玩笑,后来又说我是疯子,我怎么会是疯子?我怎么会是疯子呢!”
他语气激动起来,“人生来不是苟活的,真相被掩盖起来的时候,一定要有人揭开!”
蔓蔓看到他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想起刚进村时遇到的那位老奶奶说张松年轻时是个神童,想来这个张松确实是和这大部分人不太一样。
所有人都误会他是疯子,他既不收回自己那神和妖的言论,也不为自己辩解半分,可见是个拧巴又有风骨的人。
“既然事情是五十多年前发生的,你为什么在十五年前才写了那本《植物怪谈》?”许觅白问。
“我那是……投降了。”张松长叹一口气,“我已经八十多了,这辈子没能揭开谜底,以后也解不开谜底了。所以我把我知道的事情写了下来,就当做是我来过这个世界的一点证明吧。”
许觅白久久不语。
“现在,该我问你们问题了。”张松笑了笑,脸上的疤痕也跟着一动,“这本书出版了十多年,你们是第一个找上门来的。我想,大部分人看过也就一笑了之,你们却千里迢迢赶来……除非……”
张松虽然年纪大了,也一直久居在与世隔绝的小山村,但是他思维十分敏捷,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除非,你们也见过妖。”
他的语气很是肯定,蔓蔓都怕他下一句就指认她是妖了!
许觅白感受到蔓蔓的心虚和不自在,温和地对张松笑了笑,“张爷爷误会了,我们就是闲着无聊,就当旅游了。”
张松不语,久久地凝视他们,“罢了罢了。”
他拄着拐杖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进了里面的屋子,蔓蔓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眼神里全是疑问。
许觅白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少顷,张松拿这个布袋子出来,“这个就给你们吧,也不能让你们白走一趟。”
许觅白接过,正想打开那个布袋子却被张松制止了,“我不想看到里面的东西,你们离开后再看吧。”
许觅白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天快黑了,快走吧,不留你们吃饭了。”
张松下了逐客令,许觅白和蔓蔓也没有其他问题了,从善如流地起身告别。
直到走出那条小路,蔓蔓从回过头去远眺那栋红色的砖楼——只见张松仍然拄着拐杖站在原地,他的背驼得厉害,很是沧桑。
此时,蔓蔓才懂了点电视剧里说的“悲欢离合”。
她情绪有点低落,“小白,我们和张爷爷,应该永远不会见了吧?”
许觅白想安慰她,但最终只是“嗯”了一声。
两人拐过弯去,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张松站得腿都麻了,才慢慢回到屋子里。
大山巍峨,当夜色降临时又充满了神秘,也许,这里曾经真的有过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