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算着官府下值的时辰，许芯言与许明去了通判府，就在马车内等着，一直等到星辰密布，才见着谢通判的马车归来。
谢通判此人约莫四十上下，板着脸看起来很有些严肃，颇有些威严气势，叫人不敢直视。
不过他面上浮现一丝疲惫，上台阶的时候还踉跄一下，得亏随从将她稳稳扶住。
许芯言趁着这个空档走过去唤了声：“通判大人。”
谢通判回头打量他们：“何人？”
“民女许氏医馆许芯言，这是兄长许明。”
谢通判面色大变，甩袖要走，还不忘对着身边的随从道：“赶走。”
“通判大人。”许芯言眸色平静，声音不大，却刚好让谢通判能听得到，“民女的家中亲人走失多日，想问问通判大人可曾见过。若通判大人不应，民女只好去官府报案了。”
通判是协助知州主理整个州府事务的，若有人口失踪的事情，自该宪司来处理。但谢通判立刻就听到许芯言的意思，他目光凌厉扫视面前的少女。
不过十岁孩童，原是不值一提的，可这话中带着胁迫的话语，却让他不得不关注。
谢通判冷笑一声，直起身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冷冷道：“进来吧。”
许明一双眼瞪大了，拉住许芯言小声问：“这……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进去之后多看多听，不要说话。”
许明心中一紧，旋即直起身体，仿佛他们要进去的不是通判府，而是什么龙潭虎穴一般。他是兄长，总归是要护着妹妹的。
进了屋，却也没将二人带去平日待客的正厅，而是去了一个小小的偏厅。有丫鬟过来上茶，说了句大人更衣了，便将他们晾在这儿。
只有茶没有点心。许芯言二人没有用晚膳，又怕内急不敢多饮水，这会儿只干看着面前的茶水，并不敢动。
等了两刻钟，还没等到人，许明有些急躁了：“都这么晚了，这个通判大人是故意的吧？”
“嗯，我与你说过，别说话。”许芯言沉声道，“隔墙有耳。”
许明面色白了又白，忍了忍勉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对着谢通判更厌恶几分。
又等了一刻钟，才见谢通判着了常服出来，他面上刻着深深的皱纹，尤其是眉心的川字纹，特别冷硬，看起来这么多年，是习惯了皱眉的样子。
果不其然，他过来坐在二人上首，眉心就下意识皱起来，并不因他们是孩子，而有半分和善模样。
“许明，翻了年十四，许芯言十一。本官没有猜错吧。”
许芯言颔首，他既然与段岭有关系，自是会将许家调查清楚。虽则她想不通，他为何对他们这般嫌恶，但确定他不会无故伤他们，便也不甚在意。
“三年前的春日，丰邵县平顶村闹出诸多丑事，许大庆一家分家离去，那以后开始行商，靠着旁人的本事，短短三年，就做到如今这样大。许是的小观园与医馆，在整个临河州，都十分有名。”
谢通判说起这些，并没有半分赞扬模样，说到“靠着旁人”还着重咬了咬语句。便是许明也听出其中的意思来，这是说他们许家自己没本事，靠别人才能发家致富的？
这个别人是谁？
“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事情，否则便是德不配位，如今你许家便是如此。本官与你二人没有别的言语，只还想要劝说一句，莫要太过心大，小心反噬自身！”
许明实在是生气，起身想要与他争辩，被许芯言紧紧握住手，他咬咬牙，到底什么也没说。
“更何况，区区商户，能有什么能力？”
眼见着这个谢通判言语不客气，将许明气个半死。许芯言也略有所感，他们还小，谢通判恐怕还收着几分力，前日对着爹爹与刘叔，怕是想什么就说了什么，难怪将刘叔都气成那个样子。
许芯言抬头看过去，正好见着谢通判目光沉沉，满是不悦的瞪着她。
她不以为意，反倒粲然一笑：“通判大人所言极是，这次医馆出事，也多亏了大人明察秋毫，保住了医馆也保住了我们整个许家。”
“哼。”伸手不打笑脸人，但许芯言表现得太过冷静圆滑，让谢通判更觉不悦。
偏偏许芯言接着又说：“不过大人说许家是靠着旁人，才做得如今，民女却不赞成。许家能走到如今，靠的是民女与民女的童养夫，我二人齐心协力，辅助父兄，才能让许家蒸蒸日上。通判大人，您觉得呢？”
与谢通判一样，许芯言说话的时候，着重强调了“童养夫”三个字。
“你！”果不其然，谢通判登时怒目圆睁，狠狠的瞪着许芯言，“一介商户女，身份低贱，何敢痴心妄想？”
听到这里，许明才明白，谢通判分明是在说，许芯言配不上段岭。段岭？他认识段岭！
他再也忍不住，起身说道：“说什么百姓父母官，可通判大人行事好生奇怪，我们是商户又如何？世间商户何其多，若人人都被如此嫌弃，倒不如将所有的商户封掉，世间只有市农工，瞧着日子过不过得去！”
许芯言阻拦不急，许明开了口便刹不住车，只气得整张脸都红了。
“还有，什么叫痴心妄想？妹妹聪颖伶俐，能给妹妹做童养夫，是他段岭的福气。说起来当初段岭都要饿死在街头，若非我许家收留，他根本活不下去！而他是怎么做的？在我许家最为难的时候抛弃我们，消失无踪！这等小人，他才配不上我家小言！”
谢通判面色铁青，冷冷的看着许明，面上全是肃杀之气。毕竟为官十数载，身上原就有不怒自威的气息，如此生气的时候，倒是更重了。
许芯言到底怕段岭惹祸上身，挡在他面前与谢通判对视：“大人，是您无礼在先，兄长替民女不忿才会如此无状，还望大人海涵！”
“来人，送客！”
好歹是大官，自是不会与两个孩子计较，谢通判忍着气，甩袖而去。
“大人。”许芯言却又唤住他，“段岭他——现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