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苏宝珠的通风报信, 范婉愈发往山上跑的勤快了。
平日里只早晨上山一会儿,如今已经到了但凡不上课,总要上山的地步,以前他放了学, 偶尔还会参与学子间的诗会, 与旁人策论一番,或组织诗会, 大家会儿高谈论阔, 再佐以美酒, 虽不似名士那般不羁落拓,却也自有一番风流景象。
可自从开过年后,他自余姚归来, 平日里散了学,要么回自己住的院子苦修,要么便是去隔壁禅院为人看病。
以前她对那些集会虽不热衷,却也不排斥。
如今眼瞧着她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丁程雍这爱操心的老妈子心又开始不得行了。
他连续几天的来堵范婉。
范婉听砚台说了后,干脆这天傍晚提前回来了。
于是就被丁程雍正好堵住了。
“你到底是作何打算的?”丁程雍带着范婉回到自己的书房, 抿紧了唇角,微蹙着眉头,可以看的出来, 他心绪烦乱极了,当然,他也没想过掩藏:“我知你喜好医学,可也不能一心投医,不取功名啊,你是家中独子, 便是不为自己想,也该为父母家族着想才是。”
范婉却老神在在,丝毫没有着急的模样。
甚至还亲手给丁程雍倒了杯茶:“老师先别忙着着急,先喝杯茶,待学生细细讲给老师听。”
丁程雍捧着茶碗,神情复杂的看着范婉。
不过,到底将范婉的话听进去了,坐回了椅子上,目光灼灼的看着范婉。
范婉又给自己倒杯茶,轻抿了一口,才悠悠说道:“考评学生自然会考,学生来书院一年有余,每逢大考,皆为上品,老师实不必忧心。”她手里捏着茶杯,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姿态肆意极了:“我之医道,师从仲景,睡梦中道祖授课,上通阴阳,下医百病,学生未来晋升之途,当与旁人不同,老师不必担心才是。”
“我担忧的倒不是你的学识,而是你与同窗之间生疏冷淡。”丁程雍想说日后同窗情谊才是官场最重要的,相互扶持,互相照顾……可话到了嘴边,他陡然想起范婉是谢家子,又想到他刚刚说的‘晋升之途与旁人不同’,可见是个心有乘算的。
而且,就如今这些学生中,日后能给范婉带来助力的,少之又少,反倒日后仰仗他多些,一时间,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烦忧过甚。
果不其然,范婉抿嘴笑笑:“老师就别担忧学生了,学生心中自有掂量。”
丁程雍叹了口气,到底多余的话一句没说,就叫范婉走了。
与丁程雍一样发现范婉不对劲的,还有他的两个书童砚台与墨痕,作为贴身伺候自家公子的书童,他们比谁都要快的发现自家公子路子走偏了。
可就算如此,他们依旧什么话都没说,只一心跟随在范婉身边。
范婉炮制药材的时候,他们就在旁边看着,下次新鲜的药材拿回来了,不等范婉吩咐,便主动的帮着清洗炮制,原本留了一块空地做练武场的院子里,如今也满是藤架,里面一张张新编的筛子里面,晒的都是炮制好了的药材,而范婉如今的练武处,则是在山巅。
她力气大,脚程快,上山的路又是摸熟了的,天天走,日日走,已经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小路,再加上为了安置干冰管道,她还去学习空间学了木工,干脆在山顶上清理出了一块不小的地皮,利用上面的木材,给自己亲手打造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山间小屋。
小屋虽小,五脏俱全。
她还打了个浴桶放里面,偶尔去山里泡个澡,也不用害怕被人发现真实身份。
砚台和墨痕虽说有心跟着上山去,奈何体力有限,两个人送到半山腰,就抻着腿气喘吁吁,第二天更是连腰都直不起来,之后一直勤奋锻炼,也没能跟上自家主子的步伐,最终只能看着主子一个人上上下下的。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
那群来找范婉看诊的贵妇人们,也一个一个的有了身孕,那些因为磕了寒食散而导致后遗症的名士们一个个的也痊愈时,范婉的名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就在九月出头的时候,余姚再次来了信。
信中小崔氏难掩激动情绪,告知范婉她已经怀胎一月有余,由于年岁不小,怕胎相不好,便让范婉再去寻那名医开一些保胎用的药。
范婉对小崔氏这一胎也是极其重视的。
她比谁都希望这一胎能一举得男,到时候谢家就再也容不下她,她顺势出家离去,恐怕正是大小崔氏乐意见到的。
范婉又添了几味温补的药材,夹杂着桃酥丸给小崔氏搓了十颗大丸子,要她每个月吃一颗,信中依旧是恳切言语,又多了一些对幼弟的期待与疼爱,总之做足了孝顺女儿的姿态。
等砚台拿着信走了,她也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毕竟,已经九月了。
原本炙热的酷暑也渐渐的变成了秋日,山中原本绿荫匆匆,如今走在山中小路时,空中时不时的会飘下一些枯黄的落叶,这些都是秋日的象征。
崔家的队伍已经到达凤凰山下,这些日子正派遣部曲到处打听本地名医。
凤凰山地处偏僻,环境寂静优美,正是适合读书的好地方,可也正因为太适合读书了,周边镇子就显得没那么繁荣,虽说店铺不少,但学生不休沐,又不是集会的日子,所以街上看起来很是冷清。
但本地学风不错,卖文房四宝的店里,生意竟是最好的。
纵然苏宝珠满眼狂热,一副恨不得立即上山皈依的模样,崔植还是心存疑虑,一边叫融云看着苏宝珠,一边名崔三郎崔四郎二人出门到周边打听去。
然而,任由他们怎么打听,也没将山上的范婉与那位‘道祖’联系在一起。
因为在崔植的想象中,苏宝珠狂热皈依的对象,该是个白发白须的老道士才是。
终于,到了九月初八,晚上,天刚擦黑。
苏宝珠就卸掉钗环,解开发髻,只在头顶梳了个简单发髻,套上莲花观,穿上道袍,从山脚下起,三跪九叩的往山上一边走,一边拜上去。
凤凰山不高,但想要靠双腿,还要三跪九叩上山,就需要不少时间了。
崔三郎和崔四郎早就在山脚下等着了,一看有了动静,立即跟随在后,眼看着自家三妹妹那白嫩嫩的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却偏偏仿佛被什么保护着一般,声音那么响,额头却连红都没有红,只沾染了一些灰尘。
他们这一行人,到达半山腰时,已时下半夜。
熬夜的困倦笼罩着他们。
书院里一片寂静,只有偶尔响起的蛙鸣声。
此时万松书院早已散学,学子们大多进入睡梦之中,只有书院中的护院来回的巡逻,他们这一行人,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护院都是精壮汉子,耳聪目明的,很快就发现了他们。
几个护院拿着武器就出了书院,一个个表情肃杀,若是山匪,他们当全力拼杀,护得书院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