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院到前院花厅,一共要通过三道门。
如今每一道门都有人把守着。
范婉每经过一道门都要等个几分钟,禀告后才能进。
本来范婉还挺紧张的,毕竟是去见皇帝,皇帝是什么放在上辈子,那就是国家大领导,试问谁见了大领导能不紧张不激动的
可问题是
这皇帝的安保也太强了。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注1,她那点子紧张在这三次等待中被磨得干干净净,现在只剩下满心烦躁。
太阳好大,她好热也不知道妆有没有花,别到时候顶着大花脸去见皇帝。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已经过了三道门,走到游廊尽头。
小太监顿住脚“夫人先在这等着,待我去禀告介个。”
“劳烦公公了。”范婉连忙点头。
小太监走了,范婉开始整理衣裳裙摆,特意将小玉佩往前面挂了挂,压住裙摆上的褶皱,生怕老皇帝眼神不好看不见,一边整理一边忍不住后悔,早知道不穿这艾青色的衣裳了,颜色与玉佩太像了,就该穿个红的,红配绿,跳色才够显眼。
很快,小太监就回来了,说“陛下召见,夫人跟我来。”
范婉这才抬脚跟着往里走,瑞珠还想跟呢,就被旁边的侍卫给拦住了。
深深的吸了口气,范婉进了花厅。
花厅里气氛一派和谐。
老皇帝难得出来,又是微服私访,自然不愿意还跟在宫里似的那么严肃,再加上身边陪着的是过继出去的两个小儿子,对皇位已经没有了威胁,可以放心宠爱,所以他也难得做出了慈父姿态。
皇子都不是蠢人,水溶和水涵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亲爹态度的变化,说话都比以前肆意许多。
所以一听说范婉到了,水溶就跳了起来“大嫂子来了,快快让她进来。”
“你快给我坐下。”水涵顿时头疼地捂着脑袋叱责。
四皇子水渊端着茶碗笑道“看来八弟这些日子与他们夫妇俩处的还挺不错嘛”
水溶轻咳一声,听话的坐下,一边对水渊解释道“四哥你是不知道,这大嫂子着实厉害,为了让蓉哥儿上进,不仅陪着蓉哥儿读书,甚至练武也不落下,家里的大姑娘也是,才四岁的一个小人儿,也日日跟着扎马步,十分勤勉。”
水渊这下子是真有些诧异了“居然还有这事”
老皇帝笑道“贾蓉尚且能算作自卖自夸,没想到老八也这么夸赞,看来真是个妙人,宣吧。”
随着老皇帝一声令下,范婉被小太监带进了花厅。
“民妇贾秦氏拜见陛下。”
范婉走到花厅中央,对着主位上的身影就跪拜了下去。
“起来说话。”老皇帝淡淡的应了一声。
“谢陛下。”范婉站起身来,十分心机的动了动右脚,将小玉佩给露了出来。
进门前她还紧张呢,这会儿真见到人了,她反倒没那么紧张了,就好似上辈子头一回作为集团总公司代表参加集团大会时一样,上场前紧张到尿频,真上了台后,反而冷静无比,尤其是和分公司讨论次年绩效总目标时,她更是气焰高涨,像个斗士似的,斗得那些分公司老总连腰都挺不直。
范婉挺直背脊,头微微垂着,看似谦恭,实则不卑不亢。
老皇帝没说话,而是眼神肆意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范婉,自然,那被刻意露出来的小玉佩也就被关注到了。
范婉也不知道老皇帝看见玉佩了没有,她不敢轻举妄动,虽然她很希望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但也没想过硬往皇帝脸上莽,否则那就不叫赌,那叫找死
在废太子这件事上,她必须是单纯的,无知的,她的身份只能是秦家一个李代桃僵嫁人的养女。
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大好,老皇帝很快收回了视线,开始询问范婉问题。
从娘家问到贾蓉,最后更是说道“朕听说,贾蓉是自你进了家门后才开始用功读书,你虽是后宅妇人,见识倒是不小,知道督促丈夫上进,很不错。”
范婉维持着自己温婉贤惠的人设,说道“民妇娘家不显,寒门出身,家中还有一个刚开蒙读书不久的弟弟,自然知道这读书的艰辛,外头多少贫家学子连本注解书籍都买不起,而我夫君,出身公侯之家,若想读书练武,家中无有不支持的,既然有这般的条件,再不好好努力,也着实说不过去了。”
老皇帝赞同的点点头,他捋捋胡须“贾蓉之前曾说你告知他,钱财乃身外之物,祖宗荣光也皆是虚幻,难不成你竟瞧不上贾演之功”
这话问的就有点重了。
若是普通妇人,此刻怕是要跪了。
范婉是见过大世面的,但她也跪了只是她腰杆挺直,头微微的垂着,语气依旧不卑不亢“老祖宗之功晚辈不敢置喙,只不过,若老祖宗尚在,恐怕也愿意看到子孙上进,认真读书练武,日后好报效陛下伯乐之恩,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注2,这才是好儿郎该做之事。”
“不错。”
老皇帝的声音里含了笑意,显然,对范婉的回答她是满意的。
四皇子水渊也很满意这样的回答,感叹道“若京中公侯之家都是这般想的就好了,可见娶妻娶贤这四字还是有道理的。”
“不过简单问了两句,倒引得你一番感叹。”
水渊往后一靠“儿臣也是唏嘘罢了。”
老皇帝见他这样,也知道他是想起了兰妃,心底耐不住微微叹息,到底有些歉疚。
老皇帝亲近旧臣,对四王八公十二侯多有倚重,宫中宠爱的贵妃也是出自这些旧日勋贵中的甄家,水渊出身不好,母妃为兰妃田氏,以前是甄贵妃的陪嫁宫女,甄贵妃当年怀孕时被推出来固宠,因性情温柔颇得圣宠,甄贵妃嫉妒非常,她表面与兰妃情同姐妹,私下里却对他们母子多有嗟磨。
直到水渊十七岁被水淳用马鞭鞭笞,被老皇帝撞了个正着,才知道四儿子母子这些年过的十分艰辛。
盛怒之下让当时还是兰嫔的兰妃迁宫,将二皇子水淳禁足半年多,又晋兰嫔为兰妃以示安抚,这事儿才算完。
可到底,水渊对这些旧日老臣有了隔阂,只觉得他们张扬跋扈,才养出甄氏这样的性子。
水渊确实觉得范婉说的对。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如今京城中那些旧日勋贵,又有几人将这几个字真的放在了心里,一个个国之巨蠹,还不如一个后宅妇人看的清,这般一想,宁国府也算是命好,能娶到这样一个头脑清醒的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