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霍然起身道：“安乐？”
她掀起唇讥笑道：“为什么不说其实是任人摆布呢，如果真的祥和，你告诉我，梦阙上枉死的人类，被魔兽玩弄致死的人，被当做食物果腹的人，他们为什么会面临这些。”
“一批一批挑选中的男女，以为是去侍奉自己敬爱的神明，结果呢？大部分都被那些魔兽领走作践，尸骨无存。”
“在这个封闭的信仰培养皿，你又通过什么样的手段，让他们在生存的边缘线上繁衍更多的人口。”
荧说道：“这种统治方式下的人，和猪圈里靠在槽上等待糠料的猪，没什么区别。”
她跨出门，背对巫祝道：“一定有人，不愿意当这头肥美的猪，这本应是神明庇护下不可丧失的人权。”
巫祝凝视着远远离去的妃红背影，她真像灰色世界里，一道意外照进的光，无法同化。
浮光，好名字。
……
荧走在路上发现所有人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她想也没想顺着人流跟了过去，这些人必然是去祈愿的。
这样一个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的人走在路上，一瞬间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少巫大人，您也是去祈愿的吗？”人流不知不觉汇聚在她身侧，一个牵着两个十岁孩童的妇人热切问道。
荧之前就发现了，这里的人对巫祝并不十分畏惧，他们盲目地崇敬亲近她，这和巫祝在这里营造的形象有关——亲民的神之使者。
荧点头道：“算是吧。”她想更进一步了解这所谓的天国。
“啊，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巫祝去祈愿呢？”右面一个衣裳打着补丁的女人道。
“少巫大人的愿望是什么？”说话的是个粗布麻衣的男子，他熟练地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小孩裹在各色不一的八九层旧布中，看着就不暖和。
旁边的在一群人中谈笑的似乎是他的妻子。
荧不答，反问道：“那你们呢？想要在天国见到什么？”
牵着孩子的妇人当即顾盼神飞道：“还能是什么，我就盼着我的两个孩子长大后能被梦神选中，去往梦阙侍奉神明左右，蒙受恩泽。”
两个孩子头发枯黄脸被冻得通红，似懂非懂地应和大人的话，跟着她一起点头，看着荧的目光充满艳羡和好奇。
荧勉强在唇边抬起一些笑。
右面女人双手穿插在袖中取暖，她衣裳单薄，缩着肩膀道：“我们女人，生儿育女也不过为了这些罢了。若是志气大些，就希望有朝一日她们中的一个能像历史上那些贤女一样，被梦神青睐钦定为巫祝，到时候真是光耀门楣。”
她看着荧的眸光闪过嫉妒欣羡复又叹了口气道：“不过，见了您我是知道了，这巫祝也就只有您这样的人物才能传承。”
“现在呀，我只希望，我那些顽皮孩子长大后能成为侍者，上那人类禁行的梦阙去看一看才好。”
她们每每提及梦阙都怀揣着无限的向往和美梦。
妇人看了看女人问道：“小习，你那三个孩子怎么没来？这么大的日子，可不能缺席的。”
周围几人也都不满地瞪着她，之前同荧说话的男子小声说道：“祈愿之日不在，可是极其不敬的……”
小习大惊失色，但立刻挺起胸膛冲着男子吼道：“需要你一个卑贱的男人提醒我吗？我的孩子，自然是不会缺席的，不仅没缺，她们可是一早就去了祈愿池。”
她撇了撇嘴斜睨男人道：“从没见过如此惫懒的男人，这么晚了才出发。”
“不，不是，是今天孩子一直哭个不停……我才……”男人低着头嗫嚅着，最终在周围人鄙夷的视线下羞愧的闭上嘴，步子也渐渐慢了下来，落在了荧的身后。
偏生在这个时候，他怀中的婴孩似乎感受到了周围的恶意，皱了皱眉哭了起来，哭泣的声音并不大，有气无力的，脸色红的异常。
“连个孩子都哄不好，真是没用，水哲，你瞧瞧你这丈夫，啧啧，笨手笨脚的。”
水哲就是男人身边一直对他不理不睬的女人，她被数落，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冷冷盯着他：“多嘴。”
男人见妻子的神色，眼中划过惊恐，抱着孩子的手抖了抖，头埋的越发低。
“瞧这孩子病歪歪的，这男孩子长大可去不了好人家，连活都干不了。”
“水哲，你可要加把劲多生些女儿，你看小习，成婚才四年，都生了三个了，多风光啊。”
“是啊，虽说孕育是辛苦些，但有梦神大人赐予我们减轻痛苦的神药，那些辛苦也就不算什么了。”
周围人细碎议论着，荧站在一堆人中间如同站在一堆苍蝇群里，她心烦意乱，只觉一切都违背人性。
小孩还在哇哇地哭，荧顿住步子回过了身。
男人低着头赶路看见前方红色的云纹衣角停住，他也连忙停了下来，避免自己身上的脏污触碰到荧。
众人也都停住步伐，安静了下来，以为荧是要斥责这男人。
却见她皱眉严肃道：“他生病了，需要大夫。”
男人愣住，水哲见荧注意到自己的孩子，连忙急促道：“少巫大人不必管他，这在我们黎首都是常有的事，挺过来就好了，若是不能，也是这小孩命贱，受不了梦神的恩惠。”
“没有大夫吗？”荧没听她的话，又问道。
水哲尴尬地住了口。
小习抻头看了看小孩，解释道：“这是常见的发热，我们都是熬过去的，这里上一次出现大夫还是二十年前呢，而且退烧草药昂贵……”
荧看着啼哭不止的小孩头上密密的虚汗，心道这么小的孩子哪能熬得住，这里环境恶劣，真不知道有多少孩子死于此劫。
荧从空间中拿出厚厚的雪绒毯子盖在他身上，接触小孩的一瞬间趁机输送了些元素力。
疗愈之效的元素力刚在小孩体内滚过一圈，他立时止了哭，睁着水润圆圆的眼睛懵懂地看着荧。
他烧虽退了，脸上的红热却没有那么快消除，众人见荧先是变出那一看就不凡的衣物，又见小孩一见她就止住了哭，脸色齐齐变了，目光仇视。
“你……你是魔兽！”妇人惊恐道，围拢的众人立时后退一大截，要不是栈道不够宽敞，他们甚至能退的更远。
只有愣住的男人抱着小孩呆立在原地，被远处的水哲嫌恶地盯着。
荧瞥眼见到有几个人一溜烟转身跑了，看那方向，正是巫祝的院子。
他们惊惧仇恨的原因只有一个，在他们的认知中，除了神明，只有魔兽才会有这种奇异的手段。
而魔兽，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