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卜庐里，白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安抚住颈上因警惕不安而扭动的白蛇。
空气被面前少年无意识地禁锢。
他回答魈的问题：“大概，是你刚走的时候吧。”
大腿高的七七呆萌补充道：“但是，后来，派蒙又回来了，带走了药，还说，她们去，港口了。”
魈压着因心神不稳而暴动的业障，却耐心地听着七七的话，似乎在听一条极为重要的谕令般认真。
听完后，他眼底一丝金色的期盼消融了一寸坚冰，真诚道：“多谢告知。”
几乎是下一瞬间，魈就到了无人的港口。
今日暴雨，海上风浪大，靡靡水雾中十米不见人形鬼畜。即使是贸易商船最为熙熙攘攘的璃月港口，也不会有水手愿意冒险行船，除了远处驻守的千岩军，没人。
奇怪的是千岩军仿佛看不到这突然出现的少年。
他望着广阔无边的海面，探查着一艘艘的船舱，锋利的眉眼少见的期颐。
然而，那个金色的少女，并不在。
业障的嘶嚎瞬间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碾压搓磨，痛的他噬骨蚀魂，他却一遍遍想着她的音容笑貌。
他握着拳，指骨脆响，面上三重雪，心上七尺冰，傩面悄无声息贴上他的脸，无声无息的像鬼。
他痛极，闷哼一声，压制着业障，捂住了那冰冷的面具，半躬着身子，漆黑视线重影下出现了一双修长的腿。
“帝君”发丝拂过他白了一度的唇峰，一瞬间的怔忪松懈，密布的业障黑气突然如冲毁堤岸的洪水滔天。
钟离眉心成峰，威严的眸中划过凝重，他挥手，六根岩脊成阵将他围住，盘旋的岩元素的华光牢不可破，将他散发的业障围困。
也将他困在原地。
尚算平静的港口，魈的脑中山哭海啸，一浪一浪的疼痛冲击他的筋骨，他待在原地放下心。
和璞鸢出现在他颤抖的手心，那骨节劲力的手自昨日就没再戴过手套。
她一次次骗他的原因，妖邪的异常，很快就知道了。
魈面具下的唇微动，声音嘶哑，“若是今日失控，还请帝君予我解脱。”
解脱一词，无留恋，无所谓。
钟离沉声道：“你该知道，她去了孤云阁。”
魈沉默不语，他当然知道荧大概去了哪里。
但仅仅是她不告而别这件事，就足够他陷入绝境。
那日绝云间他说的洒脱无羁，深情不悔，“若你离开璃月，就让我的元神随你而去。”
为什么这么说，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可能是，实在忍不住在生命的尽头做一件这一生唯一渴望又唯一可决定的事。
荧认为自己的爱不光彩，是玩弄。
其实自私卑鄙的从来是他，他太想要她炙热的爱，太想抓住这缕异世的风，太想被她的光芒照耀。
哪怕稍纵即逝，但总归她恣意的人生，是有一刻属于他的。
他每日都在想她离开的画面，留他一个人在这里，每一次都会让业障顷刻爆发。
所以他很清晰的知道，下一次她离开璃月，再回来，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徒留伤悲的，明明会是荧。
即便生死炽然，他仍然许愿，不入轮回，不进黄泉。
离开了，就带走我唯一纯净的灵魂和对你生生不息的情感，陪你山川河流，至死方休。
是奢望。
因为他根本不会留下什么灵魂，死的干净。
青金鬼面恐怖，黑暗少年低垂着头，未被完全覆盖的瓷白下巴惊现一滴清澈至极的苦泪，又被缠绕的业障蒸发，没人看到。
还不能这样结束，不能让她独自面对妖邪。
魈不顾后果地抽调出一丝意识，与一直格外碧亮的和璞鸢建立意识链接。
钟离未曾阻止，由着他动作，目光悲悯而复杂。
人生三苦，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无一幸免，偏偏长寿又短命。
苦海无涯，生灭甚时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