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杞正被胡阿姨拉着朝大房间的卧室走去。
上回来时老人还在打呼噜。这回是下午,老人刚吃过午饭,正睁着眼望着天花板。
老人的听力早就不行了,刚刚客厅的吵闹对她而言就像是蚊子哼哼,施杞没有在老人的脸上寻到被影响的表情。
老人这会感受到房门口有人,正睁着眼向着门口望过来。
胡阿姨更是在此时将房间的灯打开了,将老人视线里的景物都照亮。
施杞刚刚适应了屋中的黑暗,这突然的亮堂着实让她的眼部神经骤缩了下。
老人在床上反而没有什么什么反应,她正好奇地冲着门口的方向看过来。
施杞看清了老人的面容。老人不再是上回施杞来时那个陷在枕头里远远的轮廓,老人的眉眼、皮肤和五官,都清晰地印在了施杞的眼底。
老人生着一张巴掌脸,因为长期的卧床吃喝都很少,两颊有些凹陷。老人的脑门上顶着个暗红色的毛线帽,随着她转头的动静,露出帽子里不多的几根灰白色发丝。
“你看看我妈妈,多可怜啊,卧床都快两年了,我们照顾她很辛苦的。小姑娘你行行好,你少收我一点钱,就是你积德了,你以后老了肯定有福气。”
胡阿姨就在老人的床尾和施杞说着这番话。硬的结束了,想着对施杞来软的。
胡阿姨的声音的声音不低,床上的老人却显然并没有听清楚。
“来看我的?”
老人正疑惑着、新奇着、盼望着,冲向床尾张口道。
人生就是一个循环。我们出生被父母哺育,当我们长大就需要进行反哺,这是动物的习性。
人的一生就是从懵懂里来,再到懵懂里去。
孩童新奇地看着世界,他们探索着,成长着,努力着,收获着。可总有一天,他们会开始衰老,然后逐渐丢掉这些年获得的所有,他们的成就,他们的爱人,他们的家人,他们的知识。
最后的还有他们的倾尽一生获得的记忆。
有人说,身外之物都不重要,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有那些经历是宝贵的。
说这话的人一定没有经历过衰老,或许也没有真正见到过衰老。真正的衰老,就是一个归零的过程,记忆也是归零的一部分。
就像施杞面前的老人,施杞从她的眼里看见了孩童般的赤诚和天真。
“奶奶你好。”施杞没办法对着老人争吵。
“小姑娘,真漂亮啊,我老了哦。”
老人瞪大眼睛冲着施杞发出感慨。她可能忘记了一些事,但没有忘记自己衰老的事实。因为她一动,她身体的不适和疼痛就会告诉她这些。
施杞用着只有胡阿姨能听见的声音道,“六百块。”
“六百块也太多了。”胡阿姨不同意。
施杞冲着床上的老人笑着打招呼,“奶奶再见,改天再来看你。”
她说完就朝着房门口而去。
既然胡阿姨不同意,但这单合约不签就是了。
“那行,那这个何阿姨我就不要了。”
胡阿姨说得义正言辞,但施杞知道,她不过是想和何阿姨私底下合作。
这不仅仅是家政公司联络员的苦,也是所有行业中介的苦。
他们辛辛苦苦给双方匹配之后,客户和资源为了逃脱中介费私下联络的事情数不胜数。
安护家政曾经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就此想出了很多的办法。
比如那些在医院里任职的护工,雇主是直接把费用打给安护家政的,阿姨们需要通过公司才能领取到工钱。
可医院里护工之所以能够顺利,是因为无论雇主还是阿姨都知道这是短期的工种,就算雇主想要逃脱中介费用,阿姨们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