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又想起,君泽安这三字过于眼熟,从前她曾偷看到过,她的表兄在稻草人的胸口上提笔写了这三字,写完,笔一丢,化出了几千柄利剑将稻草人穿心而过——
那场面,曾将她吓得连做了三天噩梦。
在今夜之前她一直以为魔祖君泽安是个青面獠牙阴狠歹毒卑鄙无耻的恶魔……可当她亲眼看见这个男人,才发现,他便像高悬在九天的一轮明月,浑身上下,透着凉意,却不伤人,竟还有些美好。
她怀疑自己是疯了,因为君泽安,是她的杀父仇人。
更因为她被押送来魔都前,曾亲口答应过表兄……
他日若有机会,定要手刃君泽安,为幻墟城于战乱中死去的千万子民报仇雪恨!
当然,她其实并非什么大义凛然,大仁大爱之人。
她之所以答应表兄会伺机刺杀君泽安,也有私心。
那天的城门外,表兄红着眼眶向她诉说自己的不易,君泽安以强权威逼他接掌幻墟城,以后幻墟城稍有风吹草动,他的人头便难保,且君泽安掳走了他的母亲,为的就是挟制他做手中的傀儡,不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君泽安一日不死,整个北方魔族,整个幻墟城,整个灵家,都随时有被灭的风险……
她自幼便爱慕这位仪表堂堂的表兄,更深知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为了保护自己的子民,为了保护自己的心上人,她如今侥幸竟有近他身的机会,必不会白白浪费掉。
她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杀了君泽安!
被君泽安带回无殇殿后,她被安排在君泽安身侧侍奉笔墨。
她每天都离君泽安那么近,却又不能贸然出手,因为她十分清楚,自己与君泽安实力相差悬殊,可能自己的刀还没碰着君泽安,君泽安便已经一袖子将她碎尸万段了……她得挑个君泽安完全放松警惕的时候下手。
说来也奇怪,君泽安竟真收了她做义女,甚至还给了她琉光公主的身份。
而她侍奉君泽安三个月后,也在偶然的一瞬发现,君泽安看她的眼神……其实也不是很冷。
努力回想,方忆起此前许多次,君泽安被旁人气着阴了脸,可回来后一见着她,就仿佛是害怕吓着她,刻意让脸色柔和了许多,随后再同她出声打招呼。
她与君泽安之间的交流并不多,可君泽安却是个行动派,向来君子动手不动口,不等她主动开口向他请求,就已把与她相关的所有事都给安排得妥妥当当。
其实君泽安对她,的确不一样。
甚至,可称为,有些体贴。
“一群混账!”整整二十多页的奏疏就这样被君王扬手狠狠砸在了跪在地上的魔族大臣胸口。
瑟瑟发抖的魔族大臣见他动怒,连连磕头求饶,“君上息怒,君上息怒!臣也是为了君上……”
不给他说完话的机会,君泽安便一记眼刀剜过去:“滚出去!”
帝王威仪,一句话重复两遍,便是大难临头。
那大臣终究还是很识趣地连滚带爬逃了。
琉光打量着眼前情形,守在一侧端着热茶,进退两难。
君泽安无意一瞥,见着了面色发白的她,微微一愣,然后冲她招了招手,用着无比温和的语气同她说话:
“过来,近日入冬,在宫内可还生活的习惯?冬衣,还未送到你殿中么?本尊晚点让小九将她的冬衣送两套给你,你骨子寒,受不住冻,恰好,小九与你身形相仿,她的新衣,你该穿着合身。”
他还记得她骨子寒不能受凉……她有些惊讶。
一盏热茶呈上去,他的指腹不小心摩擦过她的指尖,她手上一颤,心跳如鼓。
他却并未留意,只是若有所思地饮着茶,眸中攒出隐隐几丝寒光。
她同他客套地搭了两句话,陪他从正午,到日暮。
直到他倦意起身,回宫沐浴用晚膳,她才放松了紧绷的脊背。
悄悄拾起地上的奏疏,她犹豫了两下,还是好奇翻开——
奏折上恶语凛然的字迹让她心头狠狠一抖,差些被吓丢了魂魄。
‘反王之女,苟合其兄,谋害君主,暗制毒药,其罪当诛……留之,必引来大祸患!’
字字入目,都像把锋利的匕首,直捅她的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