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文阿妹看着害怕,她跟随任不平虽不如九娘那么久,但时日也不算短了,还从未见过他气成这个样子。
崔琦犹不解气,冲着任不平大大的吐了口唾沫,才大笑道,“什么狗屁‘太原城外一盏灯’,呸。”笑声犹在,人已经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看什么看?出去!”任不平气的抓狂,冲文阿妹吼道。
阿妹吐了吐舌头,委委屈屈的向外走去,边走边不忘嘟囔,“就知道冲我撒气……”
任不平冷哼一声,淡淡说道,“你嘴里嘟囔什么呢?”
文阿妹咯咯一笑,连跑带窜到了门口,又折回身子冲他做了个鬼脸,才跑掉。
门一关,院内顿时寂静下来。
任不平望着满院狼藉,禁不住长叹一声。
“后悔了?”白颜敏敏款款而来,只挥了挥手,院中便起了一阵小风,将那杯盘酒肉卷至角落。
任不平像是早有预料,看都没看她一眼,缓缓的坐在石凳上,说道,“安西路远,又有昨日之事,途中恐有波折,你还是及早归去吧。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备好。只是阿史那荣……此人心志不坚,你若想建功立业,还需提防。”
白颜敏敏听了,走到任不平跟前,凝视他良久,才将面纱摘下。
任不平看着她可怖的面庞,皱起眉头,“你这是作甚?”
女子也不答话,左手作刀状,横切咽喉处,眼见的脖颈间出现一道裂缝儿。
任不平大惊,仔细一看,才松了口气。
脖颈间雪白的皮肤破裂之后,并未见血,而是另有一层晶莹剔透的皮肤显露出来。
女子用尾指轻轻一挑,缝隙逐渐变大,慢慢的,面皮松动,随即整张前脸被揭了下来。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这是任不平见到女子真容后,脑海里突然闪过的话。
那一瞬,他真的失态了。
呆呆的望着眼前这恍若仙人的女子,心中一片安宁。
什么功名利禄,什么江湖庙堂,什么长生后世,统统被抛到了脑后,心底只有一个愿望,就这么望着她,直至永恒或湮灭。
“好看么?”女子嫣然一笑,将午后的阳光都映衬的黯然失色。
“咳咳咳。”任不平口鼻发干,勉强移开目光,苦笑道,“你还真把我当成老色鬼了?”
“噗嗤。”女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抿嘴笑道,“‘色鬼’便‘色鬼’吧,为甚要加个‘老’,崔琦着实该打。”
任不平偷瞄了女子一眼,瞬间觉得心脏都快蹦出胸腔了,急忙将目光转向他处,“你既然有事交代,还是将面纱戴上吧。”
女子慢慢走过去,有意将一张绝世容颜凑到他面前,轻轻吹了口气。
任不平眼晕的厉害,勉强咽了口唾沫,涩然说道,“此刻万一有人闯进来,事情就复杂了。”
女子这才将面纱戴上。可那张恐怖的面皮却依然拎在手中,柔声说道,“你要与王家决裂?”
任不平望着那层面纱,想到之后那天仙般的容貌,仍觉得心惊肉跳,难以自已,“决裂尚且谈不上,算是分道扬镳吧。”
女子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中竟然有些窃喜,笑道,“既然我都能看出来,王琦君与崔琦又怎会看不出来?”
任不平深吸一口气,眼中恢复了清明,“王琦君归乡不仅事关王家,还涉及皇帝的脸面。昨夜有人想借争夺《大决行流》之机,以王琦君的性命作伐,兴风作浪。如果得逞,皇帝震怒,太子虽不会伤及根本,可吃挂落是一定的。李林甫算是小胜一筹。可有了那几次爆炸……嘿嘿,张九龄的谶言反倒成了焦点。天兆预警,谁敢轻忽?”
白颜敏敏见他答非所问,也不在意,笑着凑趣道,“这么说是太子胜了?”
任不平顿了顿,淡淡说道,“你很希望太子胜么?”
白颜敏敏咯咯一笑,扇了扇鼻端,小声说道,“好酸。”
任不平干咳一声,急忙说道,“忝官尸禄,欺上瞒下,二者俱是一丘之貉。他们为各自利益,必然会暂时苟合,将昨夜之事捂的死死的。”
白颜敏敏黛眉微挑,试探着说道,“你不赞同他们这样?”
任不平长身而起,冷笑道,“开元承平久矣,上下享乐成风,如今民生已见凋敝,而皇帝却深居大内,远离疾苦。如此朝堂,天都看不下去了。”
白颜敏敏却知道,天从来都站在刀斧一边,百姓的死活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在意。便说道,“我虽不知你这么做的真正意图,但仍然选择跟在你身后,鼎力相助。”
任不平微感惭愧,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这事一旦露头,王家绝难容我。与其日后翻脸,不如给彼此一个余地。”
白颜敏敏这才明白王琦君为什么只留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去,想来她也洞悉了其中的关节,不禁有些疑惑,“我虽初至太原,可亦听说你与王家……交情极不一般。应该不至于……”
任不平笑了,轻声说道,“王家与我交情不一般的,也只有一个王阚而已。”
白颜敏敏抿嘴一笑,摇头说道,“你没说实话,绝对不止一人。”
任不平有意装作听不懂,继续说道,“少尹王鮗早已恨我入骨,管家的王愍,也只有见到银钱的时候,勉强露个笑脸。唯有三郎王阚,才算我的至交。可惜,此次王忠嗣挟风雷而入河东,整个王家为家族计,私交只能退让。再说,我也不愿他夹在中间为难。”
“你是害怕王鮗为难,还是担心王琦君为难?”白颜敏敏笑吟吟的问了一句。
任不平沉吟良久,竟不能答。
白颜敏敏暗自一叹,笑道,“琦君自幼孤苦,如今又身居矮檐,你为她考虑,也是应当。可崔琦为何也借机遁走?”
任不平心道,王琦君身份特殊,岂能放心她一人离去。崔琦自然是受自己暗示,跑去护她周全。只是两人做戏已成习惯,竟有些心意相通的味道,以至于白颜敏敏并未看穿。不过,这些话讲出来就不妥了。
于是鼻子哼了哼,说道,“崔琦此人奸猾无匹,好色成性。谁知道他想些什么?”说完怔了怔,自己说的这番话怎么恁得耳熟,好像之前在什么地方说过似的,可想了半天又实在想不起来。
白颜敏敏心里一震,有意无意的说道,“你真的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