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倒乖巧,居然听到了我的名字。我所谋之事连我自己都不敢确定,你怎么就说与她无关?”崔琦抬眼望着横梁上的箭,破颜一笑。
这一笑,着实让众人眼前一亮。
可惜,不是女子。
任不平看看那人的喉结,摇头说道,“崔掌事乃人中龙凤,自然知晓厉害。还请将解药交出。免得动起手脚,伤了和气是小,毁了你如花般的容貌就不好了。”
几个不知厉害的胡姬听了,觉得有趣儿,纷纷掩口而笑。
布甲女子一直扶着几案冷眼旁观,此刻也不禁嫣然,暗道,这人看似清淡,实则心窄,挖苦起人来,入骨三分。
崔琦终于失了镇定,面如猪肝,抬手指着任不平,怒道,“你,你……等着。”
任不平点头笑道,“我知道你在等人。无妨,左右无事,我陪你等。”
布甲女子正看的有趣儿,突然感到右手扶着的案几震颤不已。刚转头望向窗外,震颤越发明显,连房梁上的积年灰土,也开始扑扑索索的往下落。
接着,她看到贾力士、任不平、柳召南三人的脸色逐一泛青,尤其是柳召南,被油灯一照,跟寺中小鬼似的。
之后,马蹄声才传入众人耳中!
只是,这种蹄声与平日里郊游踏春时听到的截然不同,倒跟惊蛰前后的春雷有些类似,低沉而暴烈!
又过了一会儿,蹄声没了。
窗外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响鼻以及马蹬撞击兵器的声音外,只余风雨。
“重……骑!是重骑!”柳召南不止嘴唇抖个不停,身子似乎也有些不稳。
布甲女子大惊,目视阿福,还未开口。
阿福已经点头说道,“确是重骑的蹄声,也许月初府兵上番,借道于此。小娘不必……”说到这里,连他自己也不确定起来。
上番,是府兵们定期宿卫京师或就近轮番值守的制度。
可高宗以来,战事频繁,兵卒死伤及逃亡与日俱增,所缺名额又极难充实,府属兵士空额越来越多。到了本朝,折冲府更是成了徒具虚名的空壳,几乎无兵可遣。哪有如此建制的重骑去雨夜上番?
“是天兵军么?”贾连福望着横梁上的箭矢,皱眉问道。
河东节度天兵、大同、横野、苛岚四军,云中守捉,屯太原府忻、代、岚三州之境,治太原府,共五万余人。其中天兵军驻太原城内,常备三万余人。
这儿距太原城只有六十余里,如果是天兵军巡防,倒也说得通。不过,即是巡防,怎会出动重骑?
“绝非天兵军!”阿福说完,冲着贾连福躬身一礼。
贾连福的目光在阿福身上打了个转,便落到布甲女子的俏脸上,淡淡说道,“哦?”
他身后的小哥儿依旧低着头,小声说道,“这是雕翎破甲箭,箭矢比天兵军所用的箭矢要长上两寸,一向只在边军中使用。”
崔琦对这些视若无睹,只盯着任不平,一字一句的说道,“不错,我是在等人。你呢?等的人也没到么?”
任不平心中一动,轻声笑道,“打开门做生意,来者皆是客。钱货两清的事情,算不上谁等谁。只是,你投毒在前,杀人在后,实在……”
贾连福听了,眉头皱起,缓缓望向任不平。
“酒是从你柜台上倒出来的,我碰都没碰,怎能下毒?至于说我杀人,呵呵,笑话!人究竟是谁杀的?你装瞎看不到,难道他们也全瞎了么?”崔琦笑吟吟的打断他的话,说完还故意指了指贾连福。
众人听他言语刻薄,脸色齐变。
任不平却笑了,点头说道,“牙尖嘴利,肆意跋扈。看来,你等的人已经到了。”
话音刚落,门开了。
一股穿堂风,裹着两道身影刮进来。
众人有感,皆举目望去。
门口立着两人,一高一矮,俱是重甲裹身,面目为铁盔所遮挡,只余眉眼露在外边。高个儿的,身量过丈,背负巨剑。矮个儿的比同伴背上的剑还要短上尺许,却是未带兵刃。
任不平缓步来到柜台前站定,拱手笑道,“两位将军,雨夜来此,可是为了应约?”
负剑之人闻言,转头望向身旁。
矮个儿那人只在屋内扫了一眼,便冲着之前倒地的红脸胡人指了指。
负剑之人点点头,疾步走了过去。
“这是光要甲。这种甲虽不如明光铠漂亮,却最为坚固,平日只作重骑冲锋之用。也正因如此,一身甲胄重逾百斤,远非常人可以披戴。”阿福凑到布甲女子耳旁,小声解释。
女子点点头,小声叹道,“藏甲之国,必有兵道。想我大唐鼎盛,如日中天,却……”话到一半儿,悚然而止。好在旁人为那负剑之人吸引,都没有注意到她。
负剑之人来到红脸胡人身旁,做了一个谁都没想到的动作,几乎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他竟然跪下了!
“四王子,可是受了伤?”负剑之人一边说着,一边将红脸胡人轻轻扶起。
那胡人本来只是昏迷,不知为何突然醒了过来,瞠目大喊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负剑之人明显楞了一下,涩声说道,“典客署传话,说有人欲对王子不利,好在我等及时赶到。还请王子放心。”说完将红脸胡人搂在臂弯。
胡人嘴里支吾两声后,又缓缓的垂下头去。
负剑之人自语道,“王子东来,身携重宝。也不知道此刻还在不在?”一边说着,一边探手伸进胡人衣襟。
随后一个方形木盒被掏了出来。
“哗啦”一直倒在地上的几个闲汉,此刻全都腾空跃起,长刀短剑,直指负剑之人。
原来这些人根本未曾中毒,倒地之举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此时突然暴起,惊得酒肆内呼声连连。
负剑之人霍然起身,将木盒护在胸前,对眼前的刀剑视若不见,抬手就是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