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客气地说道。
“不必了,开始吧。”
我抬手说道。
灰雾笼罩了面前的棋桌,老者与四周的景象被缓缓遮蔽,我能看见的只有眼下的几个棋子。
一开局我就有些后悔,都玲奈的棋术虽说拙劣,但好歹是同我一脉相承,但是这个老头的棋路我则是全然不知,早知道就先问问都玲奈好了。
我按照完美定式一丝不苟地完成了前盘的布局,并且也没有遭到对手的突袭。看来这老者也是中后盘型的棋手,不求于前盘的急躁进攻。
五十回合,对手才开始发力进攻,将攻击单位压过中线。按照完美定式的规划,中盘的最佳进攻时间,大约在二十五至三十回合,这是前中盘里,完美定式对“元井”运用效率最高的回合。
可是我在三十回合并没有选择主动进攻,其一是对于完美定式的自信,回合数越久,完美定式的布局产生新“元”的效率就会和对手拉开越大。其二就是,我不想冒然出击,以免落入圈套,对手好歹是前任国手,对元棋的研究必然是更甚于我,想要给我下点绊子,那再容易不过了。
在信息单位“探”的侦查到对手动静后,我第一时间将等候多时的进攻单位迎了上去。
到了交战回合,我丝毫不敢松懈,绞尽脑汁将每一处细节都做到最好。可即便如此,形势并没有变得明朗,反而中线附近的战场愈发混乱。
不得不说,对方身为浸淫元棋多年的高手,其棋技不自然可小觑,并非是浅学几手完美定式就可以面对的对手,我开始有些怀疑都玲奈那获胜一局的水分。
元棋,说是棋却也不是棋,更像是一种沙盘推演,或者说战棋类游戏。所以相较于其他只较量双方智力的棋类,影响元棋胜负的因素更多,比如,运气,策略,以及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用子”,在我们墨格国,叫做操作。
如果双方进攻单位数量、质量相同,那么在交战时唯一能决出胜负的,就是双方用子的技术,以及战术的把握。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电脑自然可以轻而易举的算出最优解,而我们人类只能凭灵感和浅薄的算力,寻找一个看似更好的策略。
双方的棋子如公牛角力般在中线上碰撞,对手凭着老道的经验,我依靠先进的理解,一时间难分高下。棋盘的中线上燃起了一条酷烈燃烧的火线,潮水般涌来的大片棋子,也只不过如掷入烈焰的干柴般片刻间就燃烧殆尽化为灰烬。双方无论投入多少棋子都会被无情吞没的棋局,最终会化作后方布局的较量,谁生产新棋子的效率更高,便可在长久的拉锯战后依靠新生的力量获得胜利。
对此,我很有自信。
对手后续派入战场的力量已显露疲态,而完美定式所布局的后盘还在如机器般,稳定持续地输出着新生战斗单位。最多三十回合,对手就会在这场漫长的角力中因力量耗尽而败下阵来。
一百二十回合,虽然对手比我想象的更加顽强,但依旧被我更胜一筹的攻势逼退了,展现已经推至左线,也就是棋盘三分之一的位置,按照斯奥许大陆棋手不成文的规定,只要再继续深入几分,对手很快就会投降。可对面的老者似乎没有放弃的意思,依旧推上兵力竭力抵御着我的攻势。
即便我已是胜利在望,可心中却无过多的欢喜,因为依靠完美定式取得的胜利,就像是带着计算器参加速算大赛一样,即便取得冠军也没什么值得自豪的,而且我心里明白如若让眼前的对手习得完美定式的下法,我绝对是没有任何希望取胜。
现在更加要紧的问题是,该如何处理胜利之后的麻烦,因为都玲奈那个说话不过脑子的白痴,对面的老者恐怕会颜面尽失,即便我现在投子认输,也只不过是对对手的一种羞辱罢了。早知如此,我就不那么认真对待了,只怪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像样的棋手,一时间实在是技痒难耐。
就在我的思绪已经飘离棋盘,已经飞至幻想胜利之后种种情况时,耳畔忽然响起一道深沉而悠远的钟声,不知怎的,那鸣响的钟声似乎有种贯穿一切的魔力,回荡的余音渗入身心,让我思绪万千的脑海与平稳跳动的心脏同时震颤起来,似乎在与那渺然的钟声共鸣。
本以为那钟声是为了报时而响起,很快就会停息,可是它接连不断地响起一声又一声,悠远洪亮的声浪如波涛般连绵不绝,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
在这无处不在的回荡声浪的扰乱下,我甚至没有办法集中思绪来应付眼前的棋局。
“出事了,爷爷,别下了,学校里出变故了!”
一直保持安静的元棋社内,忽然响起一个男孩慌慌张张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正气喘吁吁。
“快点终止棋局,离开学校避难!”
似乎是见棋桌上没有反应,那男孩朝着负责棋局裁判的同学呼喊道。
很快,棋座周围的灰雾渐渐散去,棋盘之外的情况才再一次映入我的眼帘,走廊传来杂乱的跑动声,元棋社里的学生散去大半,还有许多在门口张望。一个男孩正搀扶着对面棋座上的老者下座。
“年轻人,学院里似乎出了什么状况,你也赶快去避难吧!”
此时元棋社内的人已经寥寥无几,那个步履缓慢的老者看我还坐在棋座上没有反应,就回头劝说道。
“好,我马上离开。”
我望着那老者在男孩的搀扶下离去后,平静地坐在高高的棋座上俯视着空荡荡的房间,心中只留下一个疑惑。
都玲奈去哪了?
日月学院内现在发生了事态不明的变故,前来参加开放日的家长和学生们纷纷作鸟兽散,原本熙熙攘攘的校园内一时间空旷得吓人,只有几位老师在四处搜寻着未离开的人员。
我沿着一条小路准备离开学生事务楼,路过一个拐角时却迎面遇上一个穿着学院校服,看上去有点面熟的女生。
“你是……卡洛斯先生?”
那个女生留齐肩的栗红色卷发,长相甜美,模样文静,心神不宁地守在拐角不知等待着什么,一看见我眸子就亮了几分,在我还未认出她时,就叫出了我的名字。
“啊……我是……你哪位?”
面前这个女孩双眸澄清明亮,短短鼻头微微翘起,模样很是可爱。
“我是都玲奈的舍友,钟声响起后,我就一直在学生楼门口等她,可是人走光了她也一直没出现,”那女孩话中满是担忧,额头微蹙,语气轻柔,“您没和她一起吗?”
“她啊……她把我骗上元棋桌和一个老头下棋,之后就不见踪影了。”
我从女孩满怀期待的面孔上心虚地移开视线,心里竟有点愧疚自己身为监护人的不负责。
“真的吗?那她说不定还留在学校没有离开!万一遇上危险就糟糕了。”
那女孩焦急地提高了几分语调,可声音还是那么软糯。
“呃……我觉得应该……没事……吧……”
我慢悠悠地说道,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她似乎很是担心都玲奈的安危。
可是都玲奈那个家伙,可比她想象的坚强多了,而且还被许愿币祝福过,遇上危险的可能性非常非常小,担心她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我暗暗地腹诽道。
“你身为都玲奈的监护人,一点也不担心她的安危吗?你这样满不在乎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那个女孩生气地咆哮了起来,可依旧像是小猫一样一点杀伤力也没有。
“呃……我是说都玲奈也许已经自己避难去了,你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危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