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进得内堂,分宾主落座。
寒暄一番后,薛礼笑呵呵的对沈毅说道:“本官早就听过沈公子之名,今日得见,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沈毅微微一笑,拱拱手道:“长史大人过奖了,小子不过一稚子,年不及舞勺,当不起如此夸誉啊…”
薛礼手捻胡须,微微笑道:“沈公子不必自谦,若说公子尚且年幼,倒也不错,但这才学之事,老夫早有耳闻,并非随口一说啊。”
“哦?”沈毅疑惑,“小子与长史大人初见,何来才学之赞?”
“呵呵,难道公子忘了陆文初,陆兄之名?”
沈毅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起身恭敬一礼道:“长史大人识得陆启先生?”
“陆兄乃是我昔日同窗,更是我大陈的栋梁之才,老夫岂会不识啊。”薛礼笑呵呵的说道。
沈毅听他这么说也就明白了,十有八九是两人分别后,陆启知道自己准备来这会稽郡,提前给薛礼送来了书信打招呼。
有这其中一节,两人之间的距离也瞬间拉近,交谈的越发熟络。
“公子如此才学,此番到我吴州会稽,想必是为那赋闲书院而来吧?”薛礼问道。
“不瞒大人,小子正是为到这赋闲书院求学而来。”沈毅答道。
“公子既有陆兄称赞之才,想必早已精通诗书,却不知师从何人?”
“小子自幼不过是在家多读了些书,未曾得硕师名仕指点,此番前来,也正是为了进入赋闲书院得其所教。”
“哦?敢问公子哪里人士,家居何处?能以自家藏书教出公子这样的大才,想必必是书香门第,名门望族吧?”
这一番交谈,让沈毅顿感语塞。
“哪来的名门望族,还书香门第?我长安小学毕业的,你认识么?”沈毅心里暗想,但是嘴上却是笑着说道。
“不敢不敢,小子不过是燕州蓟城内一草民,当不起什么名门望族。”
薛礼听闻此话却是一愣,在他心中不要说是能出口成章的才子之流,就哪怕只是能够识文断字,都得是名门望族内的子弟。
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哪有机会学习?在这个时代,知识可是被世家垄断的!
他原本以为沈毅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孩子,借用假名到这会稽郡躲避一二,但如今看来,似乎又不太像是。
见二人交谈告一段落,裴祁便直入主题说道:“长史大人,先前与您所说这置田购地之事,不知长史大人可否应允?”
薛礼听闻此言,略一沉吟,右手三指轻捻胡须,慢慢说道:“置田购地,便要落户安家于我会稽郡内,为我郡内添丁添口,原是件好事。只是…”
沈毅听他前半句话,就知道肯定有个转折,果不其然,这一句“可是”一出来,十有八九就是麻烦了。
他和裴祁不露痕迹的对视一眼,然后静待薛礼的下文。
这薛礼也没让二人久等,只是抿了抿嘴,然后说道:“只是往年还好,想要购置田地之人尚不多矣,郡县之内匀一匀也可满足。只是今年州牧大人下令重定案比,田亩均分,一时间实在是没有空余田产了啊…”
说罢还一脸可惜的摇了摇头。
沈毅并没有什么反应,脸色如常的正襟危坐,半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裴祁听闻此言倒是有些急躁,毕竟沈毅之事乃是家主灶娘子亲自吩咐下来的,若是能够办好,未来必然会受到家主的器重,假以时日,独自执掌一家分号指日可待。倘若办砸了,那自己的未来恐怕也不会太好过了,没准这账房一职都保不住了。
一念至此,他赶忙跟薛礼说道:“长史大人,之前小人明明托人提前知会过您的,您也答应了啊!为何今日又这般变卦?”
语气中透露着急切与愤懑,十分的尖锐。
那薛礼听他如此无礼,两眼一眯,声音一下也冷了下来。
“裴先生莫不是搞不清自己的身份了?好个托人知会本官,莫非把本官当作是你佳馔楼的奴仆了?怎么?这才几日不见,裴先生倒是要教训起我来了?”
说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裴祁,脸似寒霜,就连那三缕长髯都仿佛铁线一般直直挺立。
裴祁猛地感到自己失言,又顶撞了长史,被他这样一顿训斥,也是登时反应过来。
急忙忙起身拱手施礼说道:“大人赎罪,小人一时情急,口不择言,还望大人不计小人少不更事,烦请原谅!”
说完对着薛礼,一揖到地,头深深地低在两手之间,半天没有起身。
那薛礼却一眼不看,只是低头兀自拿起一捆竹简,自顾自的看着。
内堂中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的寂静中,只有窗外的秋风吹拂黄叶,发出阵阵“沙沙”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