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宁州及吴州境内水系密布,随处可见桑麻粟稻,更有鱼蟹蚌蛤等多种水产,所以世称鱼米之乡。
沈毅雇下了三十余艘渔船用来装载货物粮食及众多奴仆。一行人行至在这缠绵的河上,入目尽是一片金黄,那是一片片沉甸甸的稻穗。
摇橹的船夫看着一片片即将成熟的稻子,也唱着江南水乡那温柔婉转的曲调。吴侬软语配上这轻柔柔的调子,坐在船舱内微阖双眼的沈毅也随着节奏,轻轻用手拍着大腿。
很快,前后三十余艘船的歌声汇到了一起,慢慢变得浑厚浩荡,直引得河岸两侧浣衣的妇人们侧目观瞧。
有些已为人母的泼辣姐儿也随着调子跟着一起唱,嗓门还不小哩!
一时间这歌声中男女相合,煞是好听。
沈毅听得过瘾,在座舱中摇头晃脑,而跪坐在他身后的沈和则是恭恭敬敬的微垂着头,不发一语,只是盯着自己膝盖前的那一小片船板。
船行二三十余里,日头已然西垂,船夫们互相呼喝着,纷纷找到合适停泊的芦苇荡。
划至浅滩处,船家们便丢下手中的橹,赤着脚跳下船去。九月下旬的河水已经开始变得寒凉,但这群汉子毫不在意。趟着水,将船上的一根粗大的木楔用一根碗口粗细的短棒钉在坚实的河岸上,然后再将船拴好。
这便是今夜渔船的停泊场。
“这位公子,这天色已晚,照例是要在这河上停泊一宿的,敢问公子是在船上歇息一晚,还是去到岸边投宿呢?”
船家是个黑脸汉子,身材短小精干,看起来胳膊腿都细细的,却如混铁浇筑一般。
此时他正一脸憨笑的站在沈毅身前,轻声问道。
沈毅也回应了一个笑容,拱了拱手对这船家说道:“周围可有投宿之处?我等并不熟悉此处,还望船家大哥告知一二。”
“诶,公子可不敢行礼,咱们是粗人当不得公子之礼。”那船家赶忙连连摆手,又继续说道:“由此向东二十里外,有一家玄真观,地方不大,但也可以住下几人,吃上一口热食斋饭。”
沈毅听了沉吟一下,然后说道:“罢了,天色已晚,步行过去恐怕天都黑了,况且大哥所说道观想必也住不下我等如此多人,不如就各自在船上安歇一晚,明日也好早些登程。”
船家听了也不多言,又是憨厚一笑,然后便转头离开,看样子应该是去船尾准备自己的晚饭了。
沈毅也不多言,只是微微偏头,吩咐道:“跟所有人说一下,今晚就在船上过夜。河上风大,晚上都把寝衣皮袄找出来,莫要冻着。”
身后的沈和点了点头,轻声称是,便立刻离开向各船吩咐去了。
沈毅看着他沉默的背影,麻利的穿梭在芦苇荡中,很快就被半人多高的芦苇挡住,看不清身影。
不过沈和虽然沉默木讷,却细心稳重,沈毅吩咐他办的事,到目前为止都完成的很好。
沈毅也就不再关注了,只是转头看向船尾处正在煮晚饭的船家汉子。
只见他用一只西瓜大小的陶罐舀了半罐河水,然后在船尾的一处收拾的极为仔细的船板处拿出了一个小麻袋,从里面小心翼翼的倒出半碗带壳的稻谷,随手便将那袋子别在了腰间的裤带上。然后喜滋滋的下了船,去到岸边找地生火煮粥了。
沈毅见此不禁长叹一口气。
且不说这成年汉子能吃多少,就这一日间划船摇橹的体力劳动,仅仅靠着一碗带壳的稻粥便能支撑下来吗?
正在他思索之际,沈和回来了。
“主人,已照您的吩咐安排下去了,每船分两个人看货物,另外有寝衣十五件,皮袄三十件,大家御寒不成问题。”
沈毅点点头,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去叫季婶儿她们给大伙儿弄些吃的,多煮一些,分给各位船家每人一份。”
“是。”沈和应了一声,转头又走了。
沈毅一行人这些日子以来,都是晚上由妇人们做饭。参考这个时间段的烹饪手段,基本就是粟米下锅煮粥,或者将粟米舂碎成粉,捏成饼子蒸熟或烤干…
反正沈毅是吃的够够的了,这些食物吃在嘴里涩然无味,咽下去的时候还剌嗓子…
而且还不利于消化,沈毅最近是又感觉腹中积食,又有些便秘…
这一来二去的,他是能少吃就少吃,反正也不怎么活动,不饿也懒得吃,所以最近这段时间别的事情没做,肥没少减,瘦的都快皮包骨了…
不过这样一顿饭食,对于这些船家汉子们来说,可是难得的一餐。毕竟就算是他们这些家中的壮劳力,每日也不过一餐半稠的稀饭而已,干粮甚是少有机会吃。
所以当妇人们将饭食做好分发过去的时候,众多船家都纷纷跑来沈毅的这艘船边的岸上对着沈毅鞠躬称谢。
这些平日里自己弃之如敝履的粗糙粮食,在这些汉子眼中却珍贵无比,沈毅观察到有很多分到粗面饼的汉子不舍得吃,小心翼翼的将其包裹起来,看样子是要带回家给妻儿…
看着这群汉子,只是因为一块面饼,或是一碗半稠的稀饭便如此感恩戴德,沈毅默然不语,只觉得胸口有些憋闷。
他转身回到船舱内,静静地望着逐渐昏暗的夜空,默默不语。
不多时,四喜来到了他的身边。沈和平日里在沈毅身边侍候,但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们这些奴仆不能躺在主家身侧,所以也就换四喜过来陪沈毅了。
“师父,河上夜里风大,您要不要多穿一件袄子?”
四喜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