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天气朗清,海面也无甚风浪,从中洲顺风北下,一路通畅至溟洲,比预计的时间约莫会早半个多时辰抵达。
沈巍站在临窗的位置,远眺望着海面以及那逐渐看得到轮廓的海岸,心终于是落定了。
离开丰陵前半个月,他往吏部递交了调任申请,在皇上封笔前被准允,此番回溟洲,他便是归家外加走马上任的。
只不过后者可待到来年开春。
沈巍早有调回溟洲为父母官的打算,只是之前放不下沐婧衣,再加上他心中仍有点妄想,这才一直留在丰陵做个小小录事。
但在半个月前,沈巍收到了他义父沐擎添的去信,告知他沐婧衣与燕翀近况,让他明白他与他的婧衣妹妹没有可能了,他才彻底下定决心,才有了申请调任一事。
虽然那封来信,主要都是他义父表达闺女再次被抢走的委屈与不甘的。
想到信上他义父一改往日形象,可怜巴巴地希冀他能赶紧回来,一起刁难燕翀这只拱白菜的猪的言论,沈巍就忍俊不禁。
沈巍看着越发近的海岸,伸了个懒腰,他也确实打算附和他的老义父,给燕翀这个妹婿一点颜色看看。
做大舅哥的,总要做点什么,才好叫娶走他们家掌上明珠的男人知道要善待沐家唯一的珍宝。
马车里陪着岳父的燕翀,在听到大舅哥三个字时,还是愣了一会儿的。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所谓大舅哥是何方神圣。
燕翀想到曾经沈巍给他添的堵,还是下意识地不悦,可转念想到他如今已经和媳妇儿心意相通了,哪里还有沈巍这个野男人什么事儿啊,他的心情又瞬间好转了。
沐擎添一直用余光关注着燕翀,看到他脸上的神情一变再变,他大抵也能猜到这不顺眼的女婿在想什么。
“翀小子,巍儿虽非老夫亲子,但胜似亲儿,那他可就是婧衣正经的大哥,老夫不能一直护着婧衣,但还有巍儿在,那婧衣就永远有娘家可靠,你可明白?”
沐擎添敲打燕翀的同时,又不忘让燕翀意识到沈巍就算不与他再争取沐婧衣的芳心,但也是要一辈子护着沐婧衣的人。
不得不说,沐擎添这番话还是让燕翀又严肃了脸色的。
“岳父说笑了,婧衣是我好不容易寻回的爱妻,哪里需得他人的保护,我一个人便能护她余生顺遂,决计不会让她难受不喜的。”
燕翀说得是自信满满,就只差直说,老丈人你别瞎操心了。
沐擎添哪能听不出燕翀话外的意思,他是欣慰的同时又觉得这女婿真讨厌,待沈巍回来,他定要和沈巍一同治治这个讨人嫌的女婿。
冷哼一声,沐擎添不再接话,而是朝着马车外的何六等人问道:
“瞧见到港的客船没有?”
何六被海风迷了会儿眼,听着主家的询问,他连忙揉着眼睛朝港口看去,虽还未有船靠岸,但依稀得见有船驶向这边了。
“老爷,船刚进港,想来是还要两刻钟才能靠岸下客的。”
何六心里一估算,扬声应道。
何六等人时常来码头港口迎人,见得多了,也就自有一套估算时间的法子,今日天气晴朗,又是顺风向的船只,入了港再靠岸待挺稳约莫就是两刻钟的功夫。
“可瞧得清是否是田家客船?”
来往中洲与溟洲的客船为一田姓家族所垄断,故而沐擎添直接询问进港船只所属,以此来判断是否是沈巍乘坐的那一班船。
“老爷稍等,我这就去确认一下。”
何六应了声就往港口去,海岸上停着的还有两艘货船,这会儿正在下货,何六穿过人群凑至岸边,眯眼细看,认出了田家的家徽样式,心下一喜,连忙跑着赶回外头马车所在。
“老爷老爷,看清楚了,是田家的客船。如无意外,巍少爷应当快到了。”
何六欢喜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沐擎添也笑着点头应了声好,他还不忘斜睨燕翀,直让燕翀觉得老丈人还真是童心未泯呢。
大约两刻钟后,刻着田姓家徽的巨大客船缓缓在岸边停下。
沈巍和他的小厮沈九一前一后地下了船,他们随身带着的行李不多,只带着一些要紧的东西。
余下的一部分留在了丰陵沈宅,还有一部分则是让另一个小厮沈七雇了马车带回来,约莫是要比他们晚个六七日的,应当也能在年三十之前抵达。
“巍少爷,少爷,这边!”
沈巍看到了何六在人群中朝着他挥手,他颔首领着沈九朝何六走去。
何六接到人,就引路朝外头马车停着的地方去。
半柱香前,沐擎添就下了马车等着沈巍,而燕翀也站在自家岳父身边陪等,他倒是劝过老丈人在马车里等,毕竟腊月寒风真的彻骨,但老丈人不听他的。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终于是看到了沈巍的身影,沐擎添是老泪差点落下来,他老人家可算是可以不用再挨冻了。
沐擎添望着走近的义子,一脸的欣慰,但是转头看到燕翀这个女婿,就面无表情了。
知道要劝他回马车等,怎么就不能多劝劝,但凡他再坚持一下,他就不会站在外面遭冷风吹了,真是个没啥眼见力的糟心女婿!
“义父,孩儿回来了,劳您久等。”
沈巍没察觉到沐擎添与燕翀之间的不对劲,他很动容于他的义父居然亲自来接他,而且还下了马车来迎他,这是他从不曾有过的待遇呢。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快快,我们上马车回家去!”
沐擎添往常是不会这么情绪外露的,这次是难得的欣喜异常,拉着沈巍就上了马车,马车里面可比外头暖和多了。
沈巍在沐擎添的左侧坐下,燕翀上来后坐在了右侧,待他们坐定,何六等人就驱赶着马儿掉头往城里的方向行去。
沐擎添缓了一会儿,可算是暖和回来了,这才有闲心开口,问起沈巍来。
“这次也是待到初八再回丰陵吗?”
“应当不了,这次回来,我就不需要再回丰陵了,我调任了溟洲城通判,待十五开朝之后,我就去上任。”
沈巍将目光自燕翀身上收回,回答了他义父的问题,顺便将调任的事情也一并道出。
沐擎添这下是真的高兴了,他都觉得今年他是撞大运了,闺女儿子都要回来身边,人老了可不就喜欢儿女承欢膝下嘛!
“甚好甚好,你义母晓得了定然要高兴得不行的!”
沐擎添抚着长须,眼底都染上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