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州城外三百里,有一骑绝尘,身后约莫三百骑兵紧追不舍,死死咬住,丝毫不松口,被追那人浑身浴血,气息紊乱,但看着他受如此重伤仍能一骑绝尘并且始终不被身后三百骑所追上,这绝不是一品可以做到的事,此人最起码半步宗师。
黑衣黑骑者名为丁安,是京城皇秘院的人,准确的说,是当朝四大辅阁大臣之一马泰谅的死士,武道境界臻至半步宗师,在曹元戈颁下昭令的时候,马泰谅就留有后手,早就在各地安插好了他皇秘院的人,一旦各地亲族霍乱当地的话就会立刻反馈到京城,马泰谅也就会立即得知各地的情况。
丁安回头看着穷追不舍的三百宿州骑,脸上充满了疲惫与愤怒,回头一边极速驾着马一边用真气修复着自身伤势。
丁安这一行来到江南道的皇秘院死士,足足有二十六人,每人都是一品,他更是皇秘院仅有的八位半步宗师之一,而偌大皇秘院,宗师也不过寥寥五人罢了。可即使是整整二十六位一品,依旧是被曹嵩的人杀了个片甲不留,只剩下他独自逃亡,期间被曹嵩的探子所抓住而殒命的一品足足有十八人,而其余活下来的七人为了保护身上带着曹嵩所有罪行密函的丁安,都留了下来去阻拦曹嵩所派来的骑兵,整整一千五百骑,外加三位一品压阵,仍是被那七人联手换下一千一百骑与两位一品。期间丁安已经被追上过两次,一次险些死在骑兵铁蹄之下,第二次用半条命换走了追兵中仅剩下的一位一品,但他如今也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的丁安心里很没有信心,但他心里也知道,只要自己出了江南道,到了中原,这些人根本不敢出江南门户,也就不可能再追杀他。
宿州的月亮在今夜很是冷清,路上路过多少人家都看不到一点烟火光亮,可丁安心里很清楚,这绝对不是因为今日天气阴暗所以百姓不愿意出来,而是因为这些人家之中,十户九空!
这些百姓离中原离得近,所以大多数都已经逃难去了中原,仅剩下的一些也是那些身体残缺的残疾人或者是年老体衰的老人了。
丁安左手牢牢抓住马绳,右手则是死死护住怀中的密函,那上面全都是曹嵩在江南所犯下的所有罪行,全部一字一句只字未漏的记录在了上面,丁安自从潜伏江南,看到了江南如今所有的境况,也看到了众生疾苦,连续几次他都躲在暗处亲眼看到曹嵩亲卫当街杀人,他每次都险些忍不住而要出去杀了那些畜牲,就被身边的人按下,他也很快冷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算是江南道百姓最后的救星了,只要自己将江南道各州之间所发生的事全部运送出去,送到马泰谅的手中,江南道的百姓就能逃离苦海,江南道的繁华就会再次延续。
当各州的情报全部汇总到丁安手中的时候,丁安与其他皇秘院死士皆是愤懑不平,曹嵩所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千刀万剐,便是千古以来所有的酷刑在曹嵩身上都来一遍他们心中仍是感觉不解恨,恨不得将其活剐。当他们听到西凉韩忘忧一人便杀没了西凉三千军卒并且镇杀曹丛的时候,无不拍手叫好,大声夸赞着韩忘忧为民除害,可又得知韩忘忧自此退隐江湖不再过问江湖事的时候,又是不禁扼腕叹息,如今的天下,说是乌烟瘴气也不为过,真正需要像韩忘忧一般敢杀敢做的人,来结束这人间所有的苦厄。
眼前就是中原,过了雍南关,就到中原了,可身后追击的骑兵显然也意识到了,纷纷快马加鞭,迅速追赶了上来,眼看与追兵的距离越来越近,丁安急得头冒急汗,汗液流进额头的伤口里,疼痛难忍,可在此时,对比自己的小命来说,这已经不算什么。
马上就要追上,丁安亲眼看着身后骑兵与他的距离还有不到三百步,身后的弓弩骑手已经开始弯弓搭箭,箭头直指丁安。
丁安忍不住了,也是为了驱散一些心中对死亡的恐惧,回头怒骂道:“你们这些狗畜牲!爷爷我今天要是大难不死,回头一定杀光你们这些狗娘养的!”
这番话骂的追击的骑兵满脸通红,他们自然知道丁安等人是京城里来的,只要丁安汇报朝廷,江南就能恢复如初,可曹嵩下了死命令,丁安不死,他们死。若是他们饶了丁安,纵使丁安安全逃脱,可等到丁安将密函交到朝廷手里,他们的脑袋恐怕也早就与身子分了家,他们还不能逃,他们的家人还在避霄城中,他们虽说逃了,但就凭曹嵩的尿性,那个绝对没有人性的玩意,绝对会让他们的家人替他们去死,所以他们没有办法,只能杀了丁安,只能亲手葬送拯救江南百万黎民的机会。
谁错谁对?没有人错,也没有人对。
此时追兵距离丁安已经不足一百步,弓弩手们手中的大弓已经拉到了满月地步!而丁安也只能无奈的看着这一幕,看着追兵离他越来越近,看着他们拉弓如满月,两眼猩红,此刻的他体内真气可以说是已经枯竭,可是他不甘心,他看着江南百姓遭此困难,他看着自己的二十五位袍泽兄弟为了保护他死在了他的身边,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雍南关,可现在的他什么也阻止不了,他也知道,身后的追兵也并不想杀了他,可军令难违,每每皇帝要他们去杀那些正直大臣的时候,他们心里虽然也极不愿意,可毕竟皇命难违,这与这些追兵的处境是完全相同的,所以他对于这些骑兵也是感同身受,可是他不愿意就此结束,他还没有看到自己将要出生的孩子一眼,他还没有看到锦绣江南再次繁荣昌盛,他还没有给为他而死的兄弟们建一座坟,立一块碑,但如今已成定局,他阻止不了,也无法阻止,只能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空气猛然炸起一声,身后的弓弩手纷纷开始放箭,开头一箭如同奔雷,刹那之间便已杀至,听到耳边起惊雷,丁安反应迅捷,迅速向一边扭去,但他身负重伤,胯下的宝马也疲惫不堪,虽说堪堪躲过致命地方,但仍旧是被利箭射穿了左臂,丁安吃痛一声,扬天怒吼,胯下的宝马也被这一箭所震倒。
丁安摔下马去,扑倒在地,身后的骑兵迅速追了上来,容不得丁安反应,只能再次站起来踉跄着向前跑去,可两条腿的怎么可能跑的过四条腿的,况且身后还有不下五名二品与两名半步一品高手,他这么做,也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身后骑兵即将来到,两名半步一品高手也离开胯下战马,飞身向前,而来自起码五位二品同时发力的第二箭也即将到了。
丁安只能继续向前跑,可现在已经没有人能来救他,可身后的追兵利箭也即将到来,丁安只得悲愤的仰天怒吼:“啊!难道偌大江南就真的只能是死路一条了吗?偌大江湖,就真的再没有一人愿意站出来了吗了?!”
这一句话好似平地起惊雷,第二箭射出,赶在了两名半步一品之前,眼看就要射中丁安,一道迅捷白衣飘然而至,宛若惊鸿,飘若游龙,手指向前一点,那利箭便从中间炸裂开来。那两名半步一品心中一惊,刚才那一箭就算他两人联手也拦不住,居然被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人一指点碎!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让他们心里很是忌惮,于是他们纷纷停了下来,谨慎的看着面前如同天上谪仙下凡的年轻人。
身后的丁安知道自己已经死不了了,已经有人来救他了,虽说不知道眼前这个修为莫测的年轻人是谁,但看起来,现在的他们最起码是站在同一立场的人。
丁安坚强着站了起来,想要向面前的神秘年轻人拱手抱拳道谢,就被这个年轻人风轻云淡的一摆手,缓缓开口道:“不必了,你先走吧,你有皇秘院的身份令牌,相信雍南关的人不会去拦你,城下有一匹快马是我刚刚拴在城墙外边的,你过去骑走就是了。”
丁安迟疑了一下,他虽然知道眼前的神秘年轻人修为高深莫测,但毕竟他面对的是可是三百多的骑兵,丁安想了一小会,还是抱拳感谢道:“多谢少侠相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日后有机会的话,我丁安一定……”
那一袭白衣轻轻摇了摇手,阻止了丁安接下来的感谢话语,只是背对着丁安开口道:“这些以后有机会再说,我只想告诉你,你别放弃,偌大江南绝不会是只有死路一条!”
丁安听到年轻人的话,忽然笑了起来,他笑的不是自己可以脱身,他笑的是江南百姓有救了,笑的是新的天下新的江湖还有生机,未来的人间就还有希望。
丁安知道这年轻人是在舍命来救自己,仅仅三百骑虽说一品就可以屠杀殆尽,但后面是否还有追兵的援军就不得而知了,而现在的丁安能做的只有跑,跑出江南,跑到中原,跑到帝燕。
接下来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丁安不做犹豫的转身迅速奔逃,看见丁安逃跑,那白衣年轻人长舒一口气,他在赶来援救丁安他们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后面还有五千骑向这边支援而来。
不错,曹嵩怕了,曹嵩害怕丁安将自己的事情全部交给朝廷,害怕丁安成功逃脱,害怕自己掉脑袋,害怕丁安还有后手在雍南关接应,所以曹嵩再次加派了人手去追杀丁安,当然不是白衣年轻人所看见的五千骑,算上从滁州和舜州所被迫派出的骑兵,加起来是整整一万两千骑!可见曹嵩心中的恐惧,他不想如那愚蠢的曹丛一般身首异处,所以他只能杀了丁安,毁灭一切不利于他的证据。
五千骑将要杀至,后面七千骑也会随时到来,那一袭白衣,手掌微微颤抖,并不是他心里害怕,而是大地已经被接近的五千骑兵踏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