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这会儿正盯着那根人参看得入神，浑然没有注意到季瑾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暗沉无比。
更不知道季瑾这会儿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滔天巨浪。
蒋玉芝也没注意到季瑾此刻的异样，满脑子都是这颗野山参，盘算着到底拿到县城哪里去卖比较合适？
桑枝将红布盖上，又摸了摸肚子，看向季瑾：“哥，我们还是先做晚饭吧，今天一整天光顾着高兴，我和娘午饭都还没吃呢。”
蒋玉芝也反应过来，敲了下脑袋，笑着道：“看我这记性，我先去做饭，桑枝你和瑾儿商量商量，这根野人参我们去哪里卖比较好。”
说完蒋玉芝边哼着小调，边提着一篮菌子往厨房走，可以明显看出她今日有多高兴。
季瑾已经很久没听过蒋玉芝哼歌，看了眼蒋玉芝脚步轻快的背影，又转头看着笑得牙不见眼的桑枝，面上喜怒不显。
现在已经确定面前的桑枝不是以前的继妹，这一个多月相处的画面，走马观灯似的在季瑾脑子里闪现。
桑枝整洁干净的屋子，瓷瓶里常换的野花，她每次叫他脸上明媚灿烂的笑容，帮着娘忙里忙外的勤快身影，以及那找不出合理解释的六两银子，在确定她身份的那一刻，这些事全都有了合理解释。
“哥，我们明天一起去县城把这株人参卖了吧。”桑枝喜滋滋的盯着篮子里白白胖胖的人参，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卖了人参后，让蒋玉芝多买几斤肉回来，三人好好做顿饭庆祝庆祝。
季瑾压下心头杂乱的思绪，垂眸看着竹篮里的人参，道：“好，明日我们一起去县里问问，这株人参品相极佳，定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桑枝双眸如星，齿如白贝，闻言抬头惊喜的看向季瑾，如玉的小脸在夕阳的映照下，可以看清脸侧细小绒毛：“那就太好了，等把它卖了，就给哥哥你换一支新毛笔，我看你那支毛笔旧的都快不能用了，买了笔我们再买几本新书，然后再给家里买些肉、、、、”
听见桑枝乐滋滋的在那里说话，季瑾垂眼沉默不语。
蒋玉芝晚上炒了两大盘新鲜菌子，又煮了个菜汤，母子三人吃过晚饭后，蒋玉芝收拾厨房，桑枝去院子里将剩下的菌子放到背篓中，好明天带去集市卖。
桑枝收拾好菌子和人参，蒋玉芝已经将热水烧好，大家各自洗漱。
洗漱后，季瑾在屋子里看了会书，坐在陈旧的书桌前，往日一眼就能记住的内容，今日怎么也看不进去。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时辰，季瑾干脆合上书起身，出屋站到了院子里。
深秋的月亮带着凉色，银白的月光洒在院中，闪着细碎的银光。
季瑾昂着头看着天空里那轮残月，思绪翻涌难当，借尸还魂还是精怪入体？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太让人匪夷所思，难以接受。
也许再过十几年，季瑾已在官场沉沦多载，遇见这种事肯定能妥善处理，可现在的季瑾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猛然发现这种诡异的事发生在自己身边，难免心绪震荡，难以自解。
“瑾儿，你站在院子里做什么？”晚上菜有些咸，蒋玉芝睡了一觉后发现喉咙干渴，起床正准备去厨房喝水，却看见季瑾孤零零的站在院子里，背影凄凉。
“我睡不着，在这里站会儿。”看见蒋玉芝披着薄衣出来，季瑾多说了句：“夜深了娘你快去休息吧。”
蒋玉芝拢了拢肩上的衣裳，站到季瑾身旁，也抬头看向头顶的月亮，叹道：“瑾儿，你这几天有心事？”
季瑾拧眉欲说，不知该如何开口。
蒋玉芝看出他迟疑，又拍了拍他单薄的肩：“如果不想说，娘也不逼你，早些休息吧，明日你还要去书院。”
季瑾直视着蒋玉芝双眼，缓缓道：“娘，以后你准备一直将桑枝养在身边吗？”
蒋玉芝愣了愣，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到桑枝身上，“阿枝她爹已经死了，如果我们不带着她，她以后怎么办？”
“她还有亲大伯和二伯，无论这两人中哪一个养她，都比我们更加名正言顺。”季瑾立马反驳道。
季瑾情绪激动，说出的话又急又快，蒋玉芝一时也不知该怎么答他，只好问道：“瑾儿，你很不愿阿枝和我们一起生活？”
“我没有。”季瑾意识到自己刚才反应有些过激，立刻转过身，语调生硬的答道。
他只是发现现在的桑枝，并不是以前那个愚蠢好掌控的继妹，而是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异魂，一时震惊有些无措罢了。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清楚她的目的，他只是不想让自己和娘陷入莫名危险当中而已，季瑾心绪难明，只能这样告诉自己。
“瑾儿，你仔细想一想，自从桑石死后，阿枝可有像以前那样跟你吵架拌嘴？”蒋玉芝不知道季瑾在别扭什么，但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和季瑾好好聊一聊。
季瑾没有回答，面色难辨。心中暗想，那是因为她根本换了个灵魂，当然不可能和我吵！
蒋玉芝又问道：“家里欠的债，是不是阿枝找出的银子还的？如果不是她找出的那六两银子，我们母子几人恐怕现在都还被人逼债。”
季瑾黑沉的面色转好了些，但也没有回答蒋玉芝。
蒋玉芝看他坚持的模样又说了句，“别的就不提了，你看今日那株野人参，也是阿枝找到的，肯定也值不少银子。她现在一心一意为家中着想，又时常关心你的学业，既勤快又聪明，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瑾儿这么好的一个妹妹，你舍得把她交给她大伯二伯吗？你别忘了，张老三逼债那日，她大伯二伯都没出面，明显不想沾染她的事，如果我们都不要她，这世间，她个小姑娘还能去靠谁？”
听着蒋玉芝的话，季瑾心底渐渐松动，仔细回想似乎从她来后，家里的确一直在变好，无论是银钱还是他和娘，都因为她的到来逐渐改变。
想起那日她被刘大山欺负后，扑在自己怀里哭的情景，季瑾紧握在身侧的双拳松了紧，紧了松，眸光明灭多次。
伫立了半晌，最终季瑾转头看向蒋玉芝，心中彻底释然：“好，从今以后，桑枝就是我的亲妹妹，我会像对娘一样对她，我们三人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