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神殿将事情回禀师傅时天色已晚,翦让池回去休息。独自坐在黑漆漆的房间,满屋子蚊虫围着池脑袋嗡嗡转却不叮咬,池这会有些烦躁,今天百仞崖上面的那些少年他认识,都住的离他家不远,不知道他们为何跑这么远来百仞崖玩,他们撒腿往回跑时池真想也跟上去,如果那样,此刻他应该快要到家了吧。
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那日和哥哥偷偷跑出,都没有和母亲好好道别。平日父兄出去狩猎,母亲在家收拾家务,池虽然帮不上什么,但也能陪伴母亲左右,而今一想到母亲以后都是孤身一人在家,他便心中酸楚,他很想回去再看看母亲。思量再三池决定连夜回返家中一趟,天亮之前赶回来应该不会被师傅发现。
一打定主意,时间便开始过得极其缓慢,池在那里一会坐下一会站起,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好不容易熬到师姐回来,池侧耳听了一会动静,等师姐回房间又过了片刻,池伸头看了看大殿闭目打坐的师傅,看不出是睡是醒,但此刻大殿并没有任何异样的风吹出。师傅应该是睡着了吧,想及此处池轻轻来到大门,缓缓拉开一条缝隙侧身钻了出去,然后撒腿向西跑去。
从有记忆开始母亲每日都在为家里的生计操劳着,父亲每天就是喝酒,没有酒喝的时候就出去打猎换酒,偶尔他也会带些猎物回来,让母亲帮他做好当下酒菜,那些他吃剩的母亲再拿来配一些野菜煮了给他们兄弟两个裹腹。后来康卫稍微长大一些了就跟着出去打猎,有时候运气不好几天没有收获,池和母亲只能在家挨饿,这次康卫带他偷跑出来也是想让这个瘦弱的弟弟早点学着养活自己,虽然康卫很疼他,以前经常转悠两三天就只抓到一只小兽,他会忍住饥饿跑上很远的路送回来给母亲和弟弟,而他则还得跑出去继续狩猎,但光靠他一个人也是着实吃力。
母亲平日除了收拾些家务,也会抽空将那些小兽的皮毛按照种类颜色拼接起来,除了一些自己家人留着当毯子以外,其余都是拿到集市卖掉换些生活用品。
这些年家里的日用都是母亲带着康池走很远的路去换购的,因为这里比较偏远,所以售货的商人很少,东西也都很贵,这里人又基本都是靠狩猎为生,兽皮就很便宜。幸亏母亲手巧,经她拼接而成的毯子虽然不如整块的皮毛值钱,但好过单卖些小块兽皮。
那时侯康池才七八岁,每次都会缠着母亲买一种粳米做成的糕点,母亲不同意他就哭闹不止,母亲无奈只好应允下次买,这样几次下来康池不再相信,后来有一次任凭母亲怎么安抚池都是不肯离开,母亲无奈,只好答应去买。
到了卖糕点的摊位,母亲正要上前买的时候康池对她说:“别买了我不想吃了。”母亲看了看他,没说话,转身向回家的方向走去。她在前面走的很慢,池也在后面很慢的跟着,他看到母亲不时拿出手绢擦拭额头和双鬓处的汗水。这样直到回到家里,母亲一句话没说直接进了卧室,池以为她还在生气就在卧室门口坐着没敢动。到晚上,父亲和兄长回来了,母亲才从卧室出来生火做饭,一家人围在火炉边吃饭和平常一样,池却忽然感觉母亲脸庞憔悴了不少。
后来池才想明白,那天母亲是忍着泪走回家,然后回屋哭了一场,但所有的这一切,没人知道,包括当时的池。所以今天跟在安的身后他忽然想起母亲,并且很急迫地想要回家看看。
后来和母亲去集市,池再也没有问母亲要过任何东西,因为那天他看到前面的人买份糕点付给摊主三枚钱,母亲那天身上只剩下三枚钱,之前不肯给他买那是因为她身上剩的钱根本不够。
糕点的美味那时候对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母亲肯用全家的那点仅有的积蓄来满足他自私的欲望,他知道这些就足够了,没有必要非得吃进肚中才能体会。但是对母亲的愧疚,他一直藏在心底没有机会说出来。
池回到家门口已经深夜,他是偷跑出来的,一路上非常小心,所以路上他并没有遇到相识的人。当来到自家院子,他看到母亲正在房门口焚烧着什么,因为天黑,她又是一直在盯着那团火,所以在池走到近前她才看到一个矮小黑影向自己走来,愣了一瞬后她立马哭出声来:“池儿啊~我苦命的儿”,声音很大很悲伤。
池从没见到过母亲如此失态,他张惶停住脚步不敢再向前,母亲见他害怕连忙停住哭,转用轻柔的声音沙哑问道:“池儿,你是回来看娘来了吗,你在那边过得怎样?还缺什么不缺?”说话同时她站起身向池走来。
“人都死了你老是这般哭哭啼啼有什~”父亲的声音自房间里面传出但戛然而止,一个身影出现在母亲和池之间,池抬头一看正是父亲,他此时须发散乱一身酒气,不用说又是刚刚从醉酒中清醒过来。池还是比较害怕父亲的,见到他忽然出现并且神情不善不由后退两步,就在池刚要开口时,康回一声爆喝:“孽障好大胆,还不速速归去,再敢回来纠缠定不轻饶。”
池闻言一惊,心想父亲知道自己偷跑回来生气了,但是好不容易跑回来他自然不愿就此离开,哪怕是挨上父亲的一顿打他也不走。
想到此处他不再强撑着,咧嘴哭着径直向面前的父母走去,此时的母亲也已经由父亲身后转出,见此情景更是忍耐不住,她泪眼婆娑轻抬双臂向池迎过来,康回见状赶忙伸手将她拉回,与此同时院中白光一闪,池和他的哭声一起消失无踪。待康夫人从康回手中挣脱回身找寻,空荡荡的院落,只有角落里寒蛩悲鸣更显凄凉,环顾四周,哪里还有康池的半点影子。
池只觉得被一股柔和的风托着,腾空向东而行。虽没感觉受到很大力气的拖扯,但下面飞速倒退的树木表明此刻速度极快。这种奇异的景象让池停止了哭泣,他回身观望,并没有看到有人带着自己飞行,正在他好奇时身子已经缓缓落在地上,定睛观瞧,正是神殿的院中。正殿里面师傅依然在打坐,池犹豫片刻走进去冲着翦跪拜行礼,翦右手袍袖在身前一拂,一股无形的柔和力道将池托住令他没能跪下去,池感受到这股力道和刚才带他回来的并无二致,这才确定是师傅出手将他带回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