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者有改变生命基础的希望。”施新和准确总结表述原意。
“用‘跃升’更恰当些,就像这样……”
罗南脚边,一块沙滩区域骤然隆起,下层的沙子如同涌泉,从低到高,徐徐顶上来。每一颗沙粒都如水珠般顺滑,咝咝声中,形成了堪称美丽的沙泉花束。
“现在我们基本上相信,生命本就是一次跃升的产物,从纯粹的物质层,进入生命层。我们可以假设,这些普通的沙子,变成了生命基质,组构成一系列生命,使其拥有了基础机能。这是第一端。”
“第一……端?”
罗南没有深入解释,只是继续往下讲:“当生命成形,要维持生命结构,保持基础机能,使生命延续,就需要从外界摄取能量、繁衍生息,形成基本的欲望驱动。这是第二端。”
“后面似乎要进入人类学和社会学的范畴,我直接说结论就好:
“面对大自然和复杂社会的一系列处置记忆,人类形成了不断积累、传播,但又相对固定的经验模式。这是第三端。
“而在体验、经验的基础上,更深层的智慧运用,就构形了以逻辑和灵性为代表的高级状态。这是第四端……这是粗略的划分,也算是四个小层次吧,”
施新和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可为什么叫‘端’?”
罗南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生命充满矛盾,你不能要求它像机器那样,为了预先设定的目标,勤勤恳恳,一干到底。”
施新和若有所思,恰到好处地总结:“非线性和反作用,才是宇宙正常的表达。”
罗南笑了起来:“所以,生命层上的小跃升,往往会这样……”
直线喷涌的沙泉,开始扭曲,美丽不再。更像一条在笛声中舞动的胖蛇。它像是被灌了药酒,在没有任何阻力和障碍的空气中,突兀转折,七缠八绕,身段碰撞,甚至以头衔尾,自我吞噬和融合。
“看,它们之间循环往复的互相干涉作用,最终形成了自我格式的架构。我们将这个过程切分成四层,每一层都代表一个大转折,那就是四端,五层就是五端……以此类推,也不是多么精密的东西。”
罗南说得轻描淡写,可施新和也好,剪纸也罢,都是看得入神。
镜头就锁定在那扭曲的“沙蛇”之上,看它渐渐浑融一片,不再有任何孔隙,变成了似乎有些棱角、又没有具体形状的浑沌造物。
罗南的声音继续响起:“其实我们还可以敲开这个东西,看它的作用模式最终形成了什么样的内核……”
说着,外部的沙粒外壳撕裂开来,却又保持着大概的轮廓外形,只是向外扩开,暴露出其内部一个出奇规整的东西:
一个圆球。
施新和明显恍惚的声音为其作注脚:“内切球。
罗南嗯了声:“我更愿意将其称为‘自我格式’。如果按照这种模式,继续作用拓展到了一定程度,也就形成了通向‘幻想层’的跃升阶梯。当然,其初步结果仍然会是……”
施新和喃喃接上:“一个球体,外接球。”
分裂的沙幕轮廓重新合拢,而这次棱角就磋磨得极其清晰明确了——以至于形成了一个四端、六棱的标准正四面体结构,而很快其外层,又有薄薄的一层沙粒弧膜,贴着四端尖角,旋转布就。
“格式论。”
不需要罗南定性,施新和已经脱口而出。
数千公里外,剪纸竟也与之同步。
然而,罗南本人却没有纠缠在这上面,只是对施新和道:
“你是搞研究的,应该知道,自然界并没有圆,它从来只存在于概念层面。只不过投射到现实世界,有的相对而言更规整,有的就像是烂泥巴一般。”
“一般能力者就像烂泥巴?”施新和这句话,有点儿失水准,这也是他心神不稳的表现。
罗南笑了笑:“就算烂泥,调一下湿度和粘度,可以不断塑形,也挺好。”
“那么燃烧者……”
“已经做过塑形了,目前确实是最合用。”
施新和想问的,根本不是这个,就连远在数千公里之外的剪纸,乃至翟维武都以感受得到。
罗南摆摆手,那与沙滩相接,又自成一体的沙球轰然破碎:“不用纠结这个,我刚才说了,现实中没那么规整,我们可以设计各种不同的层次序列,它当然也可以是各种形态。
“不管是‘格式论’,还是‘原型格式’,所展现出来的这些形象,也仅仅是符号化的产物而已。”
“大气!”剪纸狠狠握拳,挥动了一记。
翟维武的脑袋,早就让罗南的理论给弄得宕机,热闹都看不懂了,只是还保留着好奇心:
“纸叔,你现在的形象是啥?
剪纸抽了抽嘴角:“多半就是一块烂泥吧。”
远在蒂城的罗南,这时候倒似“心有灵犀”,像是安抚,又像是公布答案:“不管是一般能力者,还是燃烧者,只要遵循这种模式,形态总是可以校正的——朝着最适合自己的方向。
“这需要能力者不断地主动向下‘切分’,寻找更基础的成分,采用更合理的结构,比如……”
“比如?”
剪纸的耳朵已经竖起来了,可紧接着他听到的,却是嗡嗡的发动机噪声,还有军人式的号子:
“全体都有!”
罗南中断了发言,扭头往海滩那边看过去:“哦,来了一拨,人数还不太够。不过可以先预备着,有几个教几个,也让他们和蒙冲先熟悉配合一下……开始吧。”
施新和久久没回应。
“我草!”剪纸这回真的爆了粗口,嗓门都发尖发颤。
翟维武给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看他的脸色,末了谨慎配合了一句:
“无、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