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些郊区混帮派的,哪个不是高风险?
就算你想低调求稳,像他那个死无全尸的前老大吴朗雄,也会逼着你加杠杆、大消费,直到入不敷出、资不抵债,才更好拿捏你,让你习惯铤而走险。
东幡眼瞅着三十五岁了,却是看惯了、习惯了也深陷在这样的日子里,难以自拔。而如今,他似乎刚刚从一个扭曲混沌的梦境里醒来,内心里却是充满了无以名之的燥热,有种迫切想要做些什么、证明些什么的冲动。
要怎么做,怎么做……
东幡重重甩手,击打在污浊水面上,溅起水花,随即就皱眉骂了句:
“屎味儿的,真特么臭!”
西图昂用力大笑,却也不再说话,驾驶小艇在复杂水道中穿梭。
东幡将手在衣服上抹了抹,吐出一口气,他和西图昂关系是不错,却不应该随随便便分享喜怒哀乐。于是他也四面张望,调节心情——这个区域,两层小楼基本上已经被淹没,最多露出个屋脊、天线什么的;高一些的建筑则在污水浸泡中零散分布;还有一些塌掉的废墟,奇形怪状,横在水中。
而这些楼宇内部、废墟上边,还有人影绰绰,大部分感觉木愣楞的,但也有人往小艇这边看过来。
他们应该对西图昂这种“摆渡船”很熟了,可到现在还没有乘船转移出去的,基本上就要苦熬到大水退去……或者变成浮尸。好吧,这就是标准的“致郁”环境,除了骠帮那种货色,正常人看多了只会心情更糟。
东幡干脆垂下头,闭上眼睛小憩。
但没过多久,他突然就是一个滑躺,从小艇前沿直接躺在狭小的甲板上。
西图昂被他突兀的动作给吓到,下意识踢了他一脚,用金属的那边:“搞什么鬼?讹我?”
“闭嘴,别自找麻烦。”
东幡回踢他一脚,但也用不着这一下,在道上混了快四十年的西图昂已经醒悟过来,抬头望远,仿佛艇子里面就没东幡这个人,开着他那个眼瞅着就要报废的小艇,沿着原来的线路继续劈水前行。
隔了又有半分钟,西图昂终于听到声息,扭头后看。只见那边他们刚刚经过的一栋泡水楼宇后面,转出来一个“庞然大物”。
那是一艘在当前环境下很是夸张的多功能两栖气垫船,长度大概在十五米以上,后排高高立起的双发喷气推进器,感觉更适合在海上冲浪,而不是在这一片污水中徜徉。
“草!”西图昂低骂了一声,“磷脂号。”
他知道东幡为啥如临大敌了,路遇骠帮,冤家路窄,以东幡“金属狂野”前中层的身份,真要让谁认出来,那边怕是直接撞翻他们去球。
只是,东幡耳目灵敏到这程度了?
他最近又做了感知方面的改造?他哪儿来的钱?
西图昂想不明白细节,却知轻重,连忙操纵小艇靠边。
西郊如今虽已成“湖”,但毕竟不是真正宽阔的水面,适合“大船”的深水区主要还是在原来的交通干道上。所以,骠帮这艘极有名的“磷脂号”两栖气垫船冲过来的时候,西图昂很自觉地避让开主水道。
几秒钟后,气垫船贴着污水快速滑行,后方的喷气推进器激起浊浪,还有那些在水面漂浮的枝叶、纸张、塑料等,好像当空刮起了腥风毒雨。
“我草草草……”西图昂的避让实在不够成功,让污水浊物喷了个满头满脸。但这种时候,他也只能是用脏话宣泄一下情绪,别的也没有意义。
等气垫船远去,同样被浇了半身的东幡坐了起来,眯眼看气垫船侧后方显眼又嚣张的“应急救援”四个大字,嘴角抽了抽:
“最近他们很快乐?”
“那是当然,越是大灾的时候他们越开心。单就我看到的,他们已经卖出去至少这个数……”
粗壮的金属臂抬起,灵活张开大拇指、食指和中指。
“三百?”
“再加个零!高峰期我这个小艇都帮他们运过两回。”西图昂想笑又不怎么能笑出来,粗短的下巴点了点远去的气垫船,“你信不信,这艘船上至少还能装个百十具。”
“也没那么多,四十来具,剩下的都是活人。”
“哈?”
“没什么,他们不是死人活人生意一块来吗?不过摆渡船这种小买卖,还用磷脂号来做啊?”
“那你就是瞎扯淡了,现在摆渡一个活人2000块,一具浮尸按状态,700到3000块不等,均价也就是1500多一点儿——所以告诉你一个真理,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是活人更值钱!”
“确实真理。”东幡随口应了声,话锋却是一转,“但为什么这船已经满载了,却不往外去,往里边来?”
“满了吗?”西图昂刚刚让污水浇头,什么都没看清楚,但想想东幡今天格外灵敏的耳目,姑且是信了,且稍一想就找到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你往前看啊……”
东幡扭头,恰好小艇追着“磷脂号”荡起的水波,摇摇晃晃转过一个弯道,前方就有阴影铺下来,一栋半旧高层建筑遮挡了晨起阳光,青黑色玻璃外壁也似泛着光波,四四方方,是西郊区域少见的现代商务范的写字楼。
从小生活在西郊的东幡,当下就认出来:“四辕大楼。”
“嗯哼,骠帮总部。‘磷脂号’多半是到这儿来接点儿人和货什么的。”
说话间,他们就遥遥看到,“磷脂号”就停在四辕大楼边上,一个临时搭建的平台码头,发动机停转,上面人来人往,确实是在转运着什么。
“怎么是往大楼里面送?”西图昂也看出点儿问题来。
东幡却提醒他:“绕路,别等他们用枪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