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千户听得心都凉了,他死命大吼:“曹都监,曹都监,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曹都监脸色如常:“左千户你谋国办事,为罪人所害,我会上报朝廷为你请下抚恤,你安心去吧。”
左千户听得眼皮一翻,竟然直接昏了过去。
王生脸如生铁,看不出什么。
“王百户,我听说你这鬼妾为你诞下一子,我天师道有公论,凡由此例,不追究人嗣罪责,为你的孩子想想,把刀扔了吧。”
曹都监这才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王生只觉得眼前是一张无处不在的大网,将自己网在中间,劈不开,咬不烂,无可抵挡,以至于使不出力气,以至于大网收缩,绞动,让自己窒息,无法动弹。
就在此时,一声哭叫从外头传来,雷氏慌忙回家,第一眼见王生手持尖刀对抗龙虎衙门,只觉得天塌地陷,话也说不出,嗓子也嘶哑着,只是扑倒王生身前,呜呜地哭。
这成了压死骆驼最后一根稻草。
当啷~
王生手里的刀落在地上,心里那份孤勇和血气在雷氏的哭声中一点点瓦解破碎干净。他跪在地上,以头抢地,两滴泪水从眼角浸透到土皮,宽厚的双肩不住抖动。
左千户猛地睁开了眼,连滚带爬地起来朝门外跑去,至于这里的事,他是一点都不想再掺和了。
“收监吧。”
曹都监抖了抖袖子。
“收到哪里去?”
“废话,自然是咱龙虎衙门的大牢。”
曹都监一回头,一时间却回忆不起是手下哪一个不懂事的皂役问的话。
“那可不行,你把人鬼狐都抓了走,耽误了本官的要务,是要胶州的龙虎衙门来担待么?”
曹都监突然回忆这个声音的主人,悚然一抬头。
一个身背朱红剑匣的男子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几色礼盒。
曹都监语气为难:“李镇抚,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李阎丢掉礼盒,一边走到院子里,一边说道:“大宁卫左司镇抚李阎,奉皇命押送旗牌,熟料这里有人胆大包天,贼心谋害社稷苍生。偷了我的龙虎旗牌!但凡和此案有关罪囚,在我没找到旗牌以前,一律不得收押。”
王生本已经昏昏沉沉的,听到这些对话,才清醒了一些。
他感觉自己小腿被人踢了两脚。
李阎低头看着他:“站起来。”
王生颤抖撑着肩膀,干裂嘴唇不住开合。
李阎瞪了他一会儿,半天才吐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一点:“一旁去吧。”
曹都监眉头噔噔直跳,只这一句话,李阎的立场昭然若揭。
他前踏一步:“李镇抚,我龙虎山的衙门就是三司九卿也不得过问,你未免越权了吧?!”
李阎丝毫不退让:“你耳朵是干什么吃的?我刚才你听不清楚,你说三司九卿不得过问,可我办的,不正是你龙虎山的差事?是个民间鬼狐的异案重要,还是你龙虎山天师亲自下令要收回的龙虎旗牌丢失的案子重要?!”
曹都监不上当:“你手里还提着礼盒!你分明是来拜访王生!哪来的旗牌丢失的大案子?”
“谁告诉你那是礼盒?王生是我的旧部,我怀疑他偷了旗牌,这是他当初登门的礼品,是罪证!”
李阎双眼圆睁,气势凛然。
“你!”
曹都监一时无言。
罗老却突然开口:“镇抚大人,你有皇命在身,就更当克忠职守!郭都监的案子,已经传遍十三省的龙虎衙门,前事未结,后事又上了门,你可别忘了,若真是你丢失了龙虎旗牌,你也要责任的。何况,等你把龙虎旗牌送上了天师道,卸了这道差事,你也只是个五品的左司镇抚罢了,你当真要和龙虎山天师道为难么?”
“我何时与天师道为难?我身具龙虎旗牌,是一心为国事忧。办的哪一件不是公事?”
李阎大声道:“两京十三省,一八零八道旗牌,护送兵将三百余人,如今不知所踪,惨死妖祸手中的,已经过半。我李某虽知艰难,动辄便有送命的可能,却一往无前,不敢有半点推脱。一路上风餐露宿,受了多少伤,吃了多少苦,我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个中委屈,我从不与人说起。”
他走到罗老身边,摘下背后的旗牌立到他面前:“你这话,寒我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