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未帐是剑仙绶臣主持大局,听说还出了个数座天下年轻十人之一的赊月,只是她从头到尾都没做半点正事。
唯独癸酉帐,既无大妖坐镇也无煊赫战功。
但恰恰是这座蛮荒军帐,当年或是主动或不得已,留下了一些妖族修士,而且最关键的几颗钉子,至今尚未被桐叶洲拔掉。
小陌疑惑道:“道友的意思,是拿这个要挟我留在青冥天下?”
老观主笑问道:“有何不可?”
小陌瞥了眼福地那处,淡然道:“死去。关我何事,这种隔了好几层的因果,来一层我就以剑砍掉一层。”
老观主抚须道:“说一千道一万,你就这么信任陈平安的手段?”
小陌点点头。
老观主眯眼默然,神色漠然。
小陌无动于衷。
老观主蓦然而笑,从袖中摸出一幅卷起的字帖,“不愧是道友,行了,就不与你卖关子了,孙道长有事相求于你我。打不打开都无所谓,相信他的心意,你是懂的。不如猜猜看,‘有请道友’的后边,写了哪四个字?”
小陌却懒得去猜,径直打开那幅字帖,有请道友之后,确是四个字,“更高更远”!
桐叶洲中部。
一处僻静山头洞窟内,是个藩属小国境内鸟不拉屎的地儿。
一男二女,在此点燃火堆,其中一个身材纤弱的少女伸手烤火取暖,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霎时间就七窍流血、满脸血污的男子恶狠狠咒骂一句,“问题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一张珍贵异常的替身符,莫名其妙就挨了一下,符箓当场就崩碎了,
而且不知为何,近期道心总是起伏不定,若说被那位年轻隐官惦记,怀恨在心,当然是早有预备的,他做这些,本就是奔着恶心对方去的。
但是不知为何,他先后察觉到了两股不同寻常的心绪,第一股,如一条汹涌江河扑面而来,大浪滔天,但是直觉告诉他只要运气好,不是不能躲避,暂避锋芒便是了。
毕竟他的运气一向不差。
但是第二股,就让他更加揪心了,并不气势汹汹,就像……阴暗处伏藏着一条毒蛇,已经盯上了自己。
少女神色木然道:“可别连累我被一并抓个现行,那个姓温的,不是什么省油灯,做事情路子很野,半点不像个读书人。”
他笑道:“我们几个,千万千万,别落在这家伙手里,尤其是你,需不需要我帮你量身打造一张符箓?砰一声,跟个爆竹似的,死之前可以当个仙人境剑修,运气好就可以拉上一个温山长陪葬,黄泉路上好作伴,不亏。”
少女继续以刀锋缓缓划破手心,用鲜血洗刀,抬起头看了眼他,“再挑衅一次,就别怪我与你问剑一场了。”
当年在桐叶洲冤句派的一处名胜古迹,犀渚矶观水台,斐然在这边,遇着了后到的师兄切韵,还有甲申帐雨四,这是一个能够让绯妃敬称为“公子”的年轻剑修,还有一个身材纤细瘦弱、两眼空洞无神的女子,看似弱不禁风,腰佩短刀。按照切韵的说法,少女昵称豆蔻,就是这么一个走在浩然山下江湖,都有可能会被浪荡子调戏几句的少女,却是玉芝岗和冤句派两座大仙府覆灭的罪魁祸首,全部落了个死无全尸、剁成肉泥的凄惨下场,故而当时在冤句派观水台那边,就连切韵这种性格诡谲的旧王座大妖,都要称呼她一声“小姑奶奶”,求她别滥杀了。
当然不是切韵心慈手软,而是那些女子练气士的面皮,是他的心头好,喜好收藏之物。
少女便保证只是砍下女子的脑袋,留给切韵前辈。至于那些男子修士,就让切韵别管了。
她虽然佩刀,也一贯以刀杀人,并且手段极其残忍狠辣,可她却是一名隐藏身份的剑修,本命飞剑名为“厉鬼”,能够汲取仇恨和怨气等情绪,故而杀人就是炼剑。可惜飞剑的本命神通未能涵盖“惊惧”,不然她早就是上五境了,说不定都有望跻身仙人。
一旁那个体态婀娜的年轻女子,赶忙打圆场道:“别吵了,我们仨如今少了谁都是死路一条,何必怄气呢。”
只是说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抱怨道:“悔不当初,悔青肠子喽,是该学那年轻隐官见好就收的。青壤,怨你。”
男人笑了笑,“受不了贪欲作祟,是道心不够坚定,再来怪别人更是道心有亏,如此这般不济事,还怎么跻身上五境。”
对很多蛮荒妖族修士而言,道号什么的,都是虚头巴脑的东西。反正爱怎么取就怎么取,也没谁管,就变得不稀罕了。
女修叫仙藻,出自广寒城雪霜部,广寒城是大妖绯妃三座宗门之一,论辈分,仙藻可以喊绯妃一声太上祖师爷,只是她哪敢。
女子自怨自艾道:“唉,以前还想着与姐姐一起给雨四公子暖被窝呢。”
姐姐银粟,在柳条部当差,已经跟着绯妃返回蛮荒天下了,运道好得很呐,说不定过几年就是广寒城的城主了。
不过仰止那个老婆姨,在海上被重返浩然的柳七阻拦,再被文庙抓去关押起来,她还是很幸灾乐祸的。
少女讥笑道:“两个连百剑仙都没入内的废物,雨四瞧得上眼就是怪事了。”
仙藻哀叹不已,说道:“窝里横有啥子意思嘛。”
她伸手攒起一团火焰,放入嘴里细细嚼着,竟然真有咯吱作响的动静,沉默许久,她忧愁不已,问了个问题,“我们主动招惹那个年轻隐官,真不是找死吗?”
少女淡然道:“那就小心再小心些,只是恶心恶心他,别瞧见他,一旦跟他面对面,我们几个加一起,十条命都不够他杀的。”
仙藻使劲点头,昔年在剑气长城之下,托月山大祖的得意弟子离真,是怎么死的?
还有后来整座甲申帐的剑修,精心设伏围杀陈平安一人,结果如何,蛮荒天下皆知。
好像当时连斐然都出手了。
狗日的读书人,真是城府深重,有心算计起来比那种一肚子坏水的家伙都阴险。
男人笑道:“富贵险中求,只要我们几个能够活着返回家乡,就会有一桩泼天富贵等着我们去领赏了。”
少女默不作声,将痛饮鲜血的短刀放回鞘内。
涉险行事,留在桐叶洲,是一个正确选择。一洲之地,山河破碎,怨气滔天。
但是前不久,不知为何天时有变,导致她坐享其成的炼剑之路,效果大打折扣,这让她在十年之内跻身玉璞境,从定局变成了
实在不行……她瞥了眼两位这些年并肩作战共进退的家伙。
男子嗤笑一声,“杀得掉我?高一境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