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道士摇头。
龙袍男子重重一拍椅把手,冷哼一声。
然后只见那俩王八蛋面面相觑,各自用眼神埋怨对方,你是打小就缺心眼吗?你被门板夹过脑袋吗?
年轻道士好似恼羞成怒,选择破罐子破摔了,蓦然怒喝一声,一个金鸡独立,双指并拢,指向那龙袍男子,“撑死了就是一条地仙水蛟,又如何?道爷什么凶险阵仗没见过,今天就与你拼了!小恶蛟,道爷就以雷法,好好领教领教你这厮的水法神通!”
之后“龙门境”道士就与一条“金丹境”水蛟,在那边各逞手段,你来我往,斗了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花里花俏,还是很热闹的。
陈平安早已后撤很远,给他们腾出地盘来,免得被“殃及池鱼”。
龙袍男子停手笑道:“有点意思,竟然还是一位龙门境练气士,小道士,说说看,如何做到让寡人都看走眼的?”
言语之间,他心中狐疑不定,难道如今的宝瓶洲练气士,道法都如此厉害了?是某个宗门道观出身?
两腿微颤的年轻道士,输人不输阵,放声笑道:“不打不相识,躁君道友好手段!”
“这里边的东西就不拿了,如今铁符江水府那边,不是还缺个水神吗?既然先前说好了三七开,那就三百年后,贫道再来领着他去往青冥天下,在那边修够七百年。对这条水蛟来说,也是一张护身符,否则他只要到了外边,听说那位陈仙君时隔多年,才出山没多久,保管要被吓得直接退回此地,不敢见人。他要是再在这边空耗光阴,过不了百年,要么魂飞魄散,要么变成一头厉鬼,好好的一处龙王别院,沦为一处阴森森的鬼宅,一个不小心,整个龙宫遗址都会被连累,一头失去灵智的水蛟,还是个玉璞境瓶颈剑仙,除非你愿意亲自出手,或是让小陌走一趟这里,打杀了他,否则就会作乱一方,不还是被魏檗强行镇压的下场。”
换成一般人,估计会询问这也能算是三七开?
陈平安却只是点点头,就这么说定了。
龙袍男子询问道:“你们是哪座仙府的祖师堂供奉?是哪两位仙师的高徒?”
陆沉摇头道:“供奉?都不是,境界不够高,暂时还差了点资历,别说是供奉,荣升内门弟子都不够格。贫道与身边这位陈道友,都是出自不大不小的门派,例如陈道友的山头,名为落魄山,离此不远,躁君道友一去便知。至于陈道友,曾经与我道行一般高。”
龙袍男子再次惊疑不定,这两人就都只是各自门派的外门弟子?
陆沉转头望向身后缓缓走来的陈平安,“陈道友,你家山头,在咱们宝瓶洲,算是……二流的门派?”
陈平安走到陆沉身边,笑道:“很勉强,二流里边垫底、三流里边拔尖的那种山头。”
陆沉笑问道:“敢问道友名讳?”
龙袍男子犹豫了一下,说道:“白登。”
陈平安说道:“实不相瞒,距离斩龙一役落幕,已经过去三千年了。”
陆沉附和道:“我们来时路上,是带酒冲山雨,想来如今外边,已经雨后天晴了。”
自称名为白登的龙袍男子,颓然坐在龙椅上,似哭似笑,喃喃道:“三千年,整整三千年了啊。”
陈平安笑问道:“躁君道友,三千年独居于此,是怎么熬过来的?”
白登回过神,微笑道:“祖传家藏有一部道书,微言大义,妙不可言。书上有言,以目视目,以耳听耳,以心复心。”
陆沉笑呵呵。
陈平安内心微动,默默记下这个道理。
白登挥挥手,下了一道无声的逐客令。
陆沉挥手作别,笑容灿烂道:“躁君道友,有缘再会。”
走出这处老龙别院,陆沉微笑道:“我与那位山君聊过了,对方言下有悟,当下已经炼形成功了。”
陈平安点头道:“多谢了。”
“朋友之间,何须客气。”
陆沉愧疚道:“好像没有什么收获,白跑一趟。”
陈平安一笑置之。
陆沉双手抱住后脑勺,准备下山了,转头回看一眼深潭,“那就回学塾?”
剑气长城那个生意兴隆的酒铺,二掌柜没少挣酒水钱,加上那几场近乎通杀的坐庄所得,以及晏胖子家铺子合伙售卖的印章和扇面。
只是所有赚取的神仙钱,都被二掌柜用一种隐蔽方式悄然散尽,得自剑气长城的剑修,归还剑气长城的剑修。
如何挣钱,是处世之道。如何花钱,是为人之本。
所以陆沉用膝盖想都知道,要是陈平安在这边有所收获,会拿来做什么。
陈平安点头道:“回了。”
只是不知为何,双方都没有挪步。
沉默片刻,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各自道破天机。
“贫道终于知道你为何要取名‘陈迹’了。”
“陆沉,你其实也是一名剑修,对不对?”
再次两两无言。
陆沉率先开口,笑问道:“陈平安,退一万步说,假设,只是假设啊,贫道真是一位剑修,你猜得到飞剑的名称吗?”
陈平安反问道:“秋毫?”
陆沉有说剑篇,建造在白玉京玉枢城的私人书斋,被陆沉取名为观千剑。
而老秀才极为推崇的那篇齐物论中,陆沉又有一句,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
陆沉眼神熠熠光彩,以拳击掌,朗声道:“好名字!那贫道就回退一万步,就是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