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穿开裆裤的孩子,路上见着你不也一口一个老宋。”
“不太一样,具体怎么个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个感觉。”
老宋说到这里,忍不住喝了口闷酒。
“二掌柜,是不是不太好?”
“现在是好事,以后好不好,暂时说不准。”
“那你倒是管管啊。”
“有些事,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然到头来就是个‘如果如何’,一笔糊涂账,满是怨怼。”
“二掌柜,你可别跟我扯这些虚头巴脑的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可不能……那句话咋说来着?”
“袖手旁观?”
“不是,没这么文绉绉的。”
“是我家乡的那句土话,站在岸上看大水?”
“对头,就是这句。不过用你那边的方言说更顺耳些。”
“一大早跑这儿堵门,不会就为了跟我显摆自己还是条光棍吧?”
“这不是想二掌柜了嘛。”
“老宋,以后你跟冯畦几个,再去酒铺喝酒,可以破例赊账,我会跟郑大风打声招呼,但是你们几个记得也别对外宣扬,不然以后铺子就别想开门做生意了。”
“这敢情好。”
“想啥呢,只是赊账,不是不给钱!”
“我懂的,懂的。”
“你懂个屁,月中赊欠,月初还钱。”
“只要能赊账,别说懂个屁,屁都不懂也成啊。这是钱的事情吗,是面子,独一份的!二掌柜,不如打个商量,我那些个朋友就别赊账了,他们如今有钱,就我一人可以赊账,如何?他们几个演技还差,好几次都差点露馅了,被骂酒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像我,到现在也没几个晓得咱俩的关系。”
“老宋,你这些年一直打光棍,还被朋友骂比狗都不如,不是没有理由的。”
“不如二掌柜,不稀奇,我认。”
“……”
“二掌柜,咋个被骂不还嘴了,别这样啊,我心里怵。”
老宋的真名,可能除了他那些个老朋友,如今很多飞升城的年轻人都不知道了,听习惯了老宋,也就跟着喊习惯了老宋。
其实名字极好,宋幽微。
以前的浩然天下,根本无所谓剑气长城的剑修的生死。
如今的浩然天下,又总觉得剑气长城的剑修,个个都是杀力卓绝、战功无数。
不是这样的。
剑气长城历史上,有很多很多宋幽微这样的剑修,喝酒终难真正快意,赢钱也不痛快。
问题就出在他们这些剑修的本命飞剑之上。
比如宋幽微其实拥有两把本命飞剑,又是个金丹剑修,照理说在剑气长城怎么不算差了,一把名为“龙脉”,一把名为“镀金”,前者能够后者却是只能在战场上,为一些陷入困境的剑修,就像凭空增添了一件法宝品秩的救命法袍。
所以宋幽微在跻身中五境后,成为金丹之前,只因为那把“镀金”飞剑,跌境两次,此生已经彻底无望跻身元婴。
像宋幽微这样的剑修还算好了,好歹去过城外的战场厮杀过,有那剑修的本命飞剑名为“织女”,几乎一辈子都呆在衣坊中,只在年少时曾经去过城头。有那飞剑本命神通只与淬炼有关,便只能窝在剑坊里边,深居简出,几乎没有朋友。
更有一些剑修,飞剑的本命神通,简直就像个一个个笑话,令人哭笑不得,他们就算去了战场,就像一位没有飞剑的剑修,空有境界,却只能以剑坊长剑迎敌杀妖。
只说陈平安带回家乡的那九个孩子,若是剑气长城再打几十年的仗,白玄就会像历史上很多剑修前辈那般,一旦跻身了中五境,就会沦为“只打一架”的剑修,姚小妍即便拥有三把本命飞剑,在剑气长城战场上,除了家族供奉剑师,几乎不可能专门为她配备护道人的,因为完全没必要。
而酒铺当年那个莫名其妙就会写诗的老元婴,一把本命飞剑名为“门神”,毫无锋芒可言,若是在战场上祭出,剑光极慢,被讥笑为蚂蚁搬家,所以只能用来温养金丹元神,经常也会帮助其他剑修闭关时护道。
所以就有了那个“城内元婴城外金丹”的说法。
他们是剑修吗?
当然是,都是。
但是剑气长城的剑修认不认?有人可能也认,可能有人不认。
要是双方关系不好,只需随便说一句,你去过战场吗,战功有多少?
让人如何作答?
剑气长城的酒鬼们,未必真的有多喜欢喝酒,只是不喝酒,又能做什么。
老剑修约莫是察觉到二掌柜好像心情不太好,便拍了拍陈平安的肩膀,安慰道:“二掌柜,别生闷气了,不是光棍胜似光棍这种事情,习惯就好,我老宋是啥性格,你还不清楚,是出了名的嘴巴严,不会到处乱说的。”
陈平安大骂道:“他妈的老子是在为你那两把破烂飞剑伤感。”
唉,咋个还急眼了。
果然读书人就喜欢翻脸不认人。
老剑修爽朗大笑起来。
喝二掌柜的酒,挨二掌柜的骂,看二掌柜的拳,都是极好的。
年轻隐官不在飞升城的这么多年,不管是喜欢与不喜欢二掌柜的,双方都怪寂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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