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都没什么。
让曹晴朗哭笑不得的,是先生很快又补上一句,“先生好像确实更偏心她,是不是都不用假装了?”
最后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先生忍住笑说道:“别怪先生啊,谁让她是女孩子,你是男孩子,那就么得法子了,你得多担待些。”
裴钱回过神,敏锐发现曹晴朗的心境异样,就回了一个怎么了?
曹晴朗笑道:“没什么。”
渡船这边,有人用上了聚音成线的武夫手段。
“冒昧问一句,可是郑宗师?”
裴钱微微皱眉,转头望向一处。
见曹晴朗投来探询视线,裴钱解释道:“是那个鱼虹,不知怎么发现我了。”
曹晴朗问道:“对方是有意尾随?”
裴钱摇头道:“应该是凑巧同船南下。”
其实鱼虹在登船时,裴钱就有所察觉了。这位出身旧朱荧王朝的江湖名宿,刻意收敛那份宗师气势,压境在了远游境。
只是裴钱没兴趣套近乎,更没什么切磋的想法。
一个在陪都战场几次出拳看似声势惊人、实则避重就轻的武夫。
可以理解,但不接受。
所以双方就各走一边好了,不用混个什么熟脸。
裴钱解释道:“听说鱼虹早年一位嫡传弟子,好像跟咱们玉液江那位水神娘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露水姻缘。还有更出奇的传闻,说鱼虹的这位得意弟子,有个有道侣之实、无夫妇名分的红颜知己,女子是位山上的金丹地仙,精通水法,因为玉液江水府旁的一处仙家洞窟,是一处适宜修行水法的风水宝地,结果不知怎么到最后,武夫、地仙、水神三个,闹得相互间都老死不相往来了。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江湖上的小道消息,做不得准。所以鱼虹会乘坐这条渡船,合情合理,并不突兀。”
曹晴朗点头道:“后者可能性更大。”
红烛镇是三江汇流之地,如今更是大骊最重要的水路枢纽之一,被誉为流金淌银之地,不过三条江水,水性各异,绣花江水性柔绵,灵气充沛且稳定,此外虽然名为冲澹江,但其实水运汹汹,水性雄烈,湍悍浑浊,自古多洪涝水患,经常白昼雷霆,最难治理,而且按照大骊地方府志县志的记载,以及曹晴朗搜罗的几本古神水国正史、野史,书上有那“此水通海气”的神异记载,这条江水的神位空悬多年,化名李锦的书铺掌柜,作为冲澹江新任江水正神,算是跟落魄山关系最亲近的一个。
玉液江最为河床弯曲,故而水性无常,不同河段的水运浓郁极为悬殊,所以既有灵气贫瘠如“无法之地”的河段,也有灵气充沛的山水形胜秘境,都被水神娘娘叶青竹开辟出数座修道府邸,也是玉液江一笔不小的进账。
裴钱瞥了眼曹晴朗。
你一个正人君子,江湖绯闻知道得比我还多?
曹晴朗只得解释道:“是听郑叔叔说的,两个原本关系亲近的女子,最后反目成仇,往往只有一种情况,因为一个男人。”
关于对郑大风的称呼,如果按照郑大风的说法,是他跟曹晴朗,反正年纪差不多,相貌更是瞧着相近,站一块儿,很容易被误认为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所以喊他一声郑大哥就行了,要是喊郑叔叔,就把他喊老了,没人会信的。
要知道那会儿的曹晴朗,刚刚离开藕花福地,还是个少年。
反正曹晴朗打定主意,见面了就只是喊郑叔叔。
反而是陈灵均,一口一个大风兄弟,喊得无比熟稔,勾肩搭背,经常还没聊几句,就对视一眼,然后一大一小,叉腰大笑。
裴钱说道:“郑叔叔在飞升城酒铺那边当掌柜,肯定不会寂寞的。”
曹晴朗笑道:“显而易见。”
裴钱再次皱眉,以心声说道:“对方找上门来了。除了鱼虹,还有四人,都是练家子,不过境界都不高。其中两人,听呼吸和脚步声,应该与鱼虹是一脉的武夫,至于他们的身份是鱼虹的嫡传还是徒孙,暂时不好说。”
稍加思索,仔细翻检记忆一番,裴钱好像有些讶异,她犹豫了一下,就摘了面皮,露出真容。
一行人从渡船顶楼走到一层甲板。
为首之人,白发苍苍,身材魁梧,气势雄健,老人比起北地男子还要高出半个头,正是宝瓶洲武评四大大宗师之一,鱼虹。
京城火神庙那场名动一洲的擂台比武,鱼虹胜过了周海镜。
让这位老宗师的江湖声望,一下子到了顶峰。
据说不下十个山上门派,盛情邀请鱼虹担任供奉或是客卿。
鱼虹一百五十岁的高龄,在旧朱荧王朝成名已久,朝野上下,无人不知,名气半点不那些元婴境剑仙差。
徒子徒孙一大堆,只是如今还没有所谓的关门弟子。一般来说,一个上了岁数的老人,不收关门弟子,只有两种情况,要么自认还能活很多年,要么就是一直找不到心仪的弟子人选,找不到一个可堪大用的继承衣钵者。无论是山上山下,无论百姓人家还是天潢贵胄,幺儿最受宠,几乎是定例了。
鱼虹此次登船,之所以没有从大骊京城直接返回宝瓶洲中部的自家门派,是打算走一趟披云山和玉液江,之后再去一趟西岳地界,对那素未蒙面的北岳山君魏檗,鱼虹神往已久,至于那位水神娘娘叶青竹,与自己一位弟子间的爱恨纠缠,鱼虹没打算化解,这趟造访水神府,是奔着谈一桩买卖去的,南边有几个山上朋友,打算在玉液江那边联袂修行甲子光阴,等于包圆了玉液江的那几处神仙洞窟,一般人居中斡旋,叶青竹未必肯卖这个面子,自己露面,不敢说一定成事,终究还算把握不小。
期间刚好可以拜会一下那位落魄山的年轻剑仙。
一个如今在宝瓶洲大名鼎鼎、可谓如日中天的风流人物。
一个能够跟搬山老猿换拳的修道之人,定然是一位山巅境武夫无疑了,不然扛不住正那位阳山护山供奉的凶狠拳脚。
毕竟那位年轻山主,还是“郑清明”的师父。
可要说对方是传说中的止境武夫,鱼虹暂时心存怀疑。
既是剑仙,又是止境?天底下的好事,总不能被一个人全占了去。
更大可能,还是那陈平安洪福齐天,被他找到了个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郑撒钱”当弟子。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鱼虹打算与那个年轻山主切磋一二。
当然前提是对方肯点头,不愿意的话,鱼虹也就只能作罢,再托大,鱼虹还不至于觉得自己这位大骊一等供奉,能够让一位浩然天下的年轻宗主,如何高看一位上了岁数的九境武夫。
何况对方似乎脾气不太好,山上已经有些沸沸扬扬的传言,此人竟然在那众目睽睽之下,都做得出手刃袁真页的勾当。
此事也就是幸亏正阳山关闭镜花水月,足够及时,不然如今正阳山修士要更加抬不起头。
鱼虹的两位嫡传弟子,一男一女,都很年轻,三十来岁。
身边还有两位江湖人,哪怕都是满头霜雪的老者了,可在鱼虹这边,还是地地道道的晚辈,与各路豪杰差不多,如今都被招徕,成为鱼虹自家门派中人了。
鱼虹一行人来到一条廊道,见着了一位站在门外等候的年轻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