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陆尾,只是被小陌压制,陈平安再顺水推舟做了点事情,根本谈不上什么与中土陆氏的对弈。
陈平安从桌上拿起那根筷子,望向今日劫难可谓元气大伤的陆尾,“山高水长,好自为之。”
陆尾好像变了一个人,点头道:“人要听劝,铭记在心。”
方才在“来时路上”,那一袭青衫,双手笼袖,与陆尾的一粒心神并肩而行,转头笑问一句,你我皆凡俗,畏果不怕因?
红尘万丈,苦海滔天,凡俗畏果,山巅怕因。
陆尾当时根本不知如何作答。
然后那一袭青衫又笑着拍了拍肚子,说了句怪话,“枵肠辘辘,饥不可堪。试问陆君,如何是好?”
陆尾依旧无言以对。
桌旁停步,陈平安说道:“以后就别纠缠大骊了,听不听随你们。”
陆尾看了眼那个陆绛。
陈平安最后笑道:“你们中土陆氏的此次问剑,我陈平安和落魄山,即刻起就算正式领剑了。”
陆尾站起身,朝陈平安打了个道门稽首,就此身形消散。
只留下一个茫然失措、狐疑不定的南簪。
倒是干脆一鼓作气宰掉那个陆尾啊?!就这么放虎归山了?
陈平安将那根筷子随手丢在桌上,笑呵呵道:“你这是教我做事?”
南簪就像被掐住脖子。
今天真是见鬼了,一句心声说不得,难道心事都想不成?
陈平安指了指那根筷子,“送你了,可以当一支簪子别在头上,每天照镜子的时候拿来提醒自己,已经不是陆绛的南簪,簪子难簪。”
南簪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拿起桌边那根筷子。
陈平安沉默片刻,没有立即离去。
南簪也不敢多说什么,就那么站着,只是这会儿绕在身后,那只攥着那根青竹筷子的手,青筋暴起。
结果对方笑着来了一句,“收礼不道谢啊,谁惯你的臭毛病?”
南簪只得病恹恹敛衽施了个万福,挤出一个笑脸,与那人道了一声谢。
陈平安带着小陌一起离去。
南簪一番天人交战,还是以心声向那个青衫背影追问道:“我真能与中土陆氏就此撇清关系?”
陈平安头也没转,“天晓得。”
一起走向那处宫门,两侧都是高大墙壁。
陈平安说道:“陌路相逢,各结各缘,世道生活,各还各债。”
小陌眼睛一亮,道:“被公子这么一说,才知道原来小陌误打误撞,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好名字。”
陈平安笑着点头道:“陌生这个名字很大,喜烛这个道号很喜庆,小陌这个小名很小。”
小陌沉默片刻,试探性问道:“公子,我有几把本命飞剑,不如都帮着改个名字吧?”
“我确实擅长取名一事,但是一般不轻易出手。”
初一,十五。
账簿,砍柴。
当然还有那暖树和景清。
被伤过心呐。
不过这笔旧账,跟暖树小丫头没关系,得全部算在陈灵均头上。
陈平安转头问道:“到底是几把本命飞剑?”
小陌赧颜笑道:“只有四把,品秩都一般。”
陈平安拍了拍小陌的肩膀,“小陌啊,经不起夸了不是,这么不会说话。”
小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以心声说道:“公子,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陈平安笑道:“那就别说了。”
小陌嗯了一声,就没有将那个想法说出口。
在那远古大地之上,那会儿小陌刚刚学成剑术,开始仗剑游历天下,曾经有幸亲眼见到一个存在,来自天上,行走人间。
身边的公子,就很像那个“人”啊。
岁月悠悠,万年之后,小陌都记不得对方的一切容貌、嗓音了,不知为何,小陌也忘记了遇到了对方后,双方到底聊了什么,还是其实什么都没说,反正就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印象,让小陌万年不曾磨灭,时至今日,小陌就只记得对方,好像脾气极好极好,那个唯一剩下的印象,很没有道理可讲了。
对方看天地万物、有灵众生的时候,也就是这般眼神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