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文龙惭愧道:“那是当然。隐官大人持身极正,又善解人意,与人相处,处处将心比心,还能够克己复礼,许多女子喜欢也正常。”
米裕笑骂道:“他娘的你也是个有本命神通的,好一个人生何处不是落魄山。”
韦文龙这位落魄山的未来财神爷,一头雾水。
龙舟渡船在牛角山停岸后,米裕找到了刘重润,用无比娴熟的宝瓶洲雅言微笑道:“刘管事,我这人的真名,不值一提,江湖绰号‘没米了’,刘管事,我很快就是落魄山的谱牒仙师,以后咱们常走动啊。”
刘重润不知道此人为何要说些没头没脑的言语,所以敷衍客气了几句,登船即是客,做买卖,伸手不打笑脸人。
对方真要是去落魄山祖师堂烧香拜挂像的谱牒子弟,还好说,人情往来,不着急一时。不过刘重润总觉得眼前男子,长得也太好看了点,以后自家螯鱼背那边,可都是些年纪不大阅历不深的女子,以后得悠着点了。到时候可别闹出什么乌烟瘴气的幺蛾子,只因为眼前这个言语不着调的男子,使得一座螯鱼背,应该好好修行的诸位弟子,跟闺阁怨妇似的挂念一个别家男子,或是干脆如泼妇妒妇一般争吵不休,她刘重润估计能被气个半死。
韦文龙站在一旁,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米剑仙这一路,对翻墨渡船的女修,好像都很疏远,没任何搭讪,哪怕有渡船女修主动与他言语,米裕也敬而远之。
米裕和韦文龙入乡随俗,步行去往落魄山。
绕路走正门,路过悬崖山脚处,米裕停下脚步,笑着有意思有意思。
韦文龙只看出那些存在着填坑痕迹的一大片地面,仰头望去,问道:“米剑仙,是几位纯粹武夫的跳崖玩耍?该有金身境了吧?”
米裕摇头道:“是同一人,而且未到金身境。”
韦文龙也摇头,“深浅不一,差距不小,不该是同一人。若是同一人,时日久了,大坑痕迹又不该如此明显。总不能是这么短的时间,接连破境。隐官大人也做不到的。”
米裕问道:“咱们打个赌?”
韦文龙使劲摇头道:“不赌,跟账本打交道的人,最忌赌。我不能辜负隐官大人和师父的嘱托。以后在此山上,必须大事小事,事事恪守本分。”
米裕也无所谓。
至于为何韦文龙想岔了,很简单,境界不够。
他米裕的玉璞境,终究还是玉璞境,又不是假的。
到了落魄山正山门那边,米裕和韦文龙面面相觑。
看门的,是个少年郎,先前听说两人是山主朋友之后,记下了“韦文龙”、“没米了”两个名字就放行。
然后米裕和韦文龙刚刚登山没走几步台阶,就发现一个手指高矮的小家伙,一路飞奔上台阶,唉声叹气,不耽误手脚飞快。
韦文龙与米剑仙轻声解释,这是浩然天下的香火小人儿,不是所有富贵门庭、山水祠庙都会有的,比较稀罕。
小家伙一次次爬上台阶,很辛苦的,无异于翻山越岭。
只是没法子,舵主不在山头,规矩还在,所以它每次登门做客落魄山,都只能乖乖从正门入。
它路过那两个客人的时候也没抬头,等高出两人十几级台阶后,它才转身站定,双手叉腰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大概是觉得自己无礼了,赶紧放下叉腰双手,作揖行礼,这才抬头自报名号,说自己是龙州城隍阁的香火大爷,二把交椅,兼骑龙巷右护法,不知是第几把交椅了,反正也是有椅子可坐的,今天就是来这边点卯当差来了。然后这个香火小人儿郑重其事地重复先前那个问题。
韦文龙不知如何作答。瞧着挺鬼灵精怪一小家伙啊,莫不是这就是隐官大人所谓拜山头的江湖黑话?
米裕跨上几步台阶,蹲下身,笑眯眯道:“听说过,怎么没听说过,我是落魄山山主的跟班,听他说起过骑龙巷的右护法,任劳任怨,十分称职。”
这个家在龙州城隍阁的香火小人儿一脸震惊,无比艳羡道:“你竟然认得咱们落魄山的山主大人?!我都还没见过他老人家啊,我跟前任骑龙巷右护法现任落魄山右护法周米粒的舵主大人裴大人她的师父山主大人,隔着好多好多个官阶呢。我还专门请示过裴舵主,以后有幸在路上遇见了山主大人,我可不可以主动打招呼,裴舵主说我必须在山门那边点卯凑足一百次,才勉强可以。”
竹筒倒豆子,小家伙报了一连串官衔,都不带半点喘气的。
米裕笑容灿烂,瞧瞧,这就是自家落魄山的独有门风了。去个锤儿的北俱芦洲嘛。
然后有个姑娘,从山上练拳走桩而下,见到了两人也没打招呼,只是专心练拳往山门去。
韦文龙觉得这落魄山,处处都暗藏玄机。不愧是隐官大人的修道之地。
那些被人跳崖踩出来的大坑,看大门的是个翻书少年,爬台阶的香火小人儿,心无旁骛的练拳女子……
米裕伸出手,“站在肩头,捎你一程。”
香火小人儿摇头道:“别,不心诚,容易被裴舵主记账,米粒大人可是很铁面无私的。”
小家伙继续爬山登高。
米裕和韦文龙随后慢慢登山,很快就跑来了两个小姑娘,一个粉裙一个黑衣,后者扛着根金色小扁担。
韦文龙有些服气了。
陈暖树带着周米粒一路跑下台阶,与米裕韦文龙站在同一级台阶,然后陈暖树鞠躬道:“欢迎两位贵客。先前风雪庙魏剑仙路过此地,与魏山君提及此事,山上屋子都已经收拾好了。”
魏檗现身一旁,以心声微笑道:“暖树,米粒,你们别管了,我来负责待客便是。”
两个小姑娘也不与魏山君见外,告辞离去。
魏檗说道:“魏剑仙只说有两位贵客要登门,具体身份,不曾细说,不知能否告之?”
米裕笑道:“剑气长城,米裕。倒悬山春幡斋邵云岩嫡传弟子,韦文龙。按照隐官大人的意思,我们随时可以成为落魄山谱牒之地。”
关于山君魏檗,年轻隐官言语不多,但是分量极重,“大可以放心交心”。
所以韦文龙紧随其后,取出了一封算是家书的密信,交给这位宝瓶洲北岳山君。
魏檗拆开密信之后,烟霞缭绕书信,看完之后,放回信封,神色古怪,犹豫片刻,笑道:“米剑仙,陈平安在信上说你极有可能死皮赖脸留在落魄山……”
米裕心知不妙,正要胡说八道一番,实在不行就只好撒泼打滚了。
魏檗继续道:“信上说愿意留下就留下吧,先当个不对外公布的记名供奉,委屈一下米大剑仙。”
米裕松了口气,笑道:“米裕与魏大山君很有善缘了,一登山就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魏檗笑着点头,实则心中震惊万分,陈平安在信上关于米裕的描述,很简单,剑气长城剑修,玉璞境瓶颈,可信任。
一位玉璞境瓶颈的剑仙。
魏檗转头对那韦文龙笑道:“韦文龙,从今天起,你就是落魄山管钱之人了,随后暖树会与你交接所有账簿。”